第十章:有朋自远方来(第1/1页)戏幕客

    炊烟照常升起,与山野间的雾气交杂在一起,久而久之,那非人非物的山野竟然有了俗世的人情味儿来。

    在山间伐樵的樵夫闻那雾气久了,也依稀可以从那雾气中辨识出自家的炊烟气来,他们日出而作,到了晌午,闻见了自家的炊烟气,便捆好柴,拾起斧子,各自返回家中去。

    他们喝着自家酿的粗酒,吃着自家妻儿备好的粗茶饭菜,虽无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也依旧露出满足的神色来。

    这可真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神仙境啊!

    怕是那当今圣上知晓了此处,指不定也会抛下繁重的公务来,然后微服私访,来此佳境赏玩一番,最后又不定被哪家的俏女儿吸去了目光,在此多逗留几日。

    甚至,还会想从此就当个闲人,做个凡夫子,去他那高高在上的帝位。

    但终究想来,以上的种种话语不过只是笑罢了,如今的大明正处烽火狼烟,流血漂橹之际,那皇帝想来此地,怕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那群夫子会阻他,他也不可能过得了自己的心坎。

    他不可能抛下他的江山,他亦不可能抛下他的子民,他是皇帝,处于那帝位之上,便要考虑更多的事儿,便意味着要担起更重的责任来。

    爱美人,弃江山与子民不顾的帝王有,但绝不可能是他-崇祯。

    思绪飘得太远,从这山野村镇飘到那金碧的大殿去。

    当然,这片大好山野是美好,是让人怜惜,便会坚定那批忠臣良将守卫守住这片疆土的决心。

    青瓦红砖内,两人的声音顺着门缝挤了出来,欲钻进过路人的耳中去,可惜此时的屋外无一人经过,自然也就听闻不到两人之间的秘密来。

    “村长,早些日子就与你了,逃亡至此的那群人是祸害,你偏偏不信,还允许他们在村外安营生活下来,现在好了!不!现在彻彻底底的坏了!这群祸害还未走,又引来了一群败退的边军来。”

    “您老来主持主持局面,现在有什么法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开辟出这村镇来,难道又要让他们引来战火,将我们这家园毁掉!”

    一粗眉汉子在堂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反反复复的动作,让人瞧得心生烦闷。

    “唉,有什么法子,又有什么法子可使,你问我,我问谁?”

    “唉,难道凭老朽这半截入黄土的身子,便可将那边军与流亡之人驱走?”老叟两道白眉拧作一团,沉思道。

    老叟双手托着粗陶做成的茶盏,神色黯然。

    一阵堂前风吹过,老叟白眉被风吹拂而起,待风停后,白眉杂乱的落下。

    老叟握着茶盏的双手颤了颤。

    那粗眉汉子挠了挠头,又来回踱着步。

    气氛凝固了起来,没人人再发话,粗眉汉子亦坐在一木椅上,低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就让老朽去劝劝吧。”

    “如今也不知晓那将领是否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若不是,那老朽就先走一步,也免了亲眼瞧见这家园被毁掉。”

    老叟将茶盏放置在了木桌上,双手颤颤巍巍的撑在木椅扶手上,想要直起身子来,却无法。

    一旁的粗眉汉子瞧见了,赶紧将那梨木拐杖递到老叟身旁,且将老叟扶将起来。

    “苏老,您慢些。”

    粗眉汉子搀扶着老叟,出了门去。

    “你且早些回去吧,我一人前去便好,你还有妻儿要照料,老朽就光零零一人。若他们真将那战火引到此处来,你们就快些逃吧!”

    风吹起老叟粗布制成的衣裳,吹乱了他那满头华发。

    春日浓浓,万物萌发出新的生机来,旧的老的枝条或叶片就近落下树的根部,化作滋养树身的沃土。

    老叟拄着拐杖,缓缓转过头来,朝着粗眉汉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跟着来。

    “唉。”粗眉汉子叹了一声。

    “啾啾。”树上的灰雀鸣了两声。

    “回来了,赶紧与我,那苏老头去找那群当兵的没?”

    一隆着肚子,粗手粗脚的妇人隙开一道门缝,瞧见四处无人后,将垂着头,丧着脸的粗眉汉子赶紧拉进了屋来。

    “去了,去了,如你的愿去了!”粗眉汉子显然生了气,他一把拂开了妇人的手,就近坐在了他为未来孩子编造的竹凳上。

    “什么叫如我愿了?你将话清,道明来!什么叫如我愿了!”妇人推搡着汉子。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着想,难道要让孩子刚刚出生,便就要像那些流亡之人一般亡命天涯,你,什么叫如我的愿!”

    “你有理,你什么都有理,我去后山伐柴去!”

    粗眉汉子拎着斧子出了屋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他人想着,可又有谁来为我想”妇人蹲在地上,泣出声来。

    街坊邻里都暗地里她蛮横,不讲理,可她若讲起理来,她那憨厚的丈夫又怎么办,难道任他人欺负。

    她不肯,只得露出一副泼妇般的可憎的面目来。

    可谁懂?连这枕边人都不懂她的苦衷。

    士兵来回巡逻着四周,他们来到此地,便就将此当作军营来,军营严明的纪律也带了来。

    “你是何人?来此又有何事?若是无关人等,还请速速离开!”

    军帐外,护守士兵执着戈将拄着拐杖的老头拦了下来。

    “两位军老爷,老朽仗着年轻时上过几天堂,且虚长了些年岁,做了这村的村长,听闻各位军爷急缺粮饷,所以老叟与各位村民搜肠刮肚,凑出了些微薄的粮饷来。此次来,便是与将军来商量这关于粮饷之事。”

    老叟低着身子,做着辑。

    “进去吧,别耽搁太久。”护守的两名将士交换眼神后,移开了戈,将老叟放了进去。

    帐帘掀起,只见扑通一声,拐杖朝左倒去,溅起地面的沙土来。

    老叟朝前倒去,双膝跪地,头抵在一株已经枯黄的杂草上。

    “这是作甚!令老不是折煞我等粗人,还是快快起来。”

    一人从沙图前大踏步走至了老叟身旁,他蹲了下来,欲去扶起跪拜在地的老叟来。

    “还望将军应允老朽一件事,不然老叟万万是没法起身的!”

    他抬起头来,瞧见了那将军的貌来。

    花犀皮的束腰上缀着十来颗细碎的各色珠玉宝石,尾端刻着某年某日皇帝御赐,内里搭着一身绯色绢袍,外罩紫金铠甲,双肩之上立着两尊雄壮的虎头,一席美髯,两轮炽目,紫乌唇,剑锋鬓,真真一个威武大将军模样!

    老叟赶紧将头再次的低伏了下来,且较之前更加地低了。

    “令老,只要是徐某能做到的,能应承下来的,徐某一定答应。”

    老叟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吐露出一句话来:“还望将军离开我们这村镇,这,这是我们村的一点心意,还望将军笑纳。”

    老叟用枯槁的双手缓缓解开一个布囊来,内里是一些零碎的银两。

    “还望将军笑纳。”

    老叟将布囊举过头顶,呈放在那将军的面前。

    三两颗碎银子从布囊中滚落出来,老叟挪着身子,爬将过去将其拾起,重新塞进布囊中。

    他自始至终,只抬起过一次头来。

    徐将军的双手顿时愣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