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0章 政治遗产(第1/1页)蜀汉之庄稼汉

    看到冯永脸色不豫,秦渊面露难堪之色,低声道,“这是大人自己的,他自己时日无多,不欲再拖累他人,连宫里派过来的侍医都被赶回去了。”

    “还有这些,”秦渊指了指白幡,“也是大人吩咐的,是让我们早早把灵堂搭起来,免得到时赶不及。”

    冯永一听,心里竟然有几分哭笑不得:这秦宓,倒是看得开。

    秦渊把冯永迎进秦府中,果真见天井里已经搭起了灵堂。

    过前堂,进入后院秦宓的病房,只见里头四周皆是垂着厚厚的毛布,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

    虽然点着灯烛,但光线仍是稍嫌昏暗。

    房中的病榻上头有一个人形的隆起,想来就是秦宓了。

    秦渊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病情严重,见不得风,请冯君侯多担当些。”

    冯永点头。

    秦渊走到病榻前,低声道,“大人,冯君侯来了。”

    “哦,来了吗?快扶我起来。”

    只听得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道。

    冯永上前,对着秦渊怀里的秦宓行礼道,“晚辈冯永见过长者。”

    同时看向秦宓,只见他脸色腊黄,神虽然有些萎靡,但总算是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冯永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秦宓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地道,“杜琼那老匹夫,先是我活不过今年,如今又非要劳烦君侯前来,当真是多事。”

    冯永微微一笑,道,“永正值大喜,正好过来给大司农冲冲喜,不得,冲完了喜,大司农的病就能好起来了呢?”

    秦宓又是呵呵一笑,竟然有力气举起手来指了指冯永,“常冯郎君巧舌会,今日算是真正见着了。”

    秦渊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手上轻轻抖了一下。

    秦宓翻了翻眼皮,不满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倒是冯永却是没太在意,挠了挠头,笑道,“大司农直接我巧言令色就成,反正如今这名号我是去不掉了。”

    秦宓当即就咧嘴大笑,差点喘不上气来。

    “大人!”

    秦渊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滚!不成器的家伙。”

    秦宓怒骂了一声。

    秦渊人到中年,还被自家大人在一个郎君面前骂成这样,脸色既通红,又尴尬。

    当下拿了一个靠枕,心地垫到秦宓的后面,这才走过来声地对冯永道,“大人身体虚弱,有时神志有些迷糊……”

    “入你娘!”秦宓又是无力地喝骂一声。

    “……有时错什么话,还请君侯不要介意!”

    秦渊飞快地完,没敢等秦宓再骂出第二句,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秦宓叹了一口气,看向冯永,道,“家中孩儿不争气,让君侯见笑了。”

    这个话没法接。

    那位秦大公子,就是再怎么“孩儿”,那也是快要可以当冯永父辈的人物了。

    哪是冯永可以随便见笑的?

    冯永干笑一声,“大司农……”

    “喛,什么大司农?”

    秦宓摆摆手,“放眼整个大汉,谁有资格在冯郎君面前自己是大司农?不够丢人嫌。老夫也就是仗了个年老,这才窃居此位。”

    “若是真论到能力,冯郎君比老夫更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这话……那就更没法接!

    “若是冯郎君不嫌弃老夫病残之躯,就请坐到跟前来,隔得太远话不得劲。”

    秦宓也并非一定要冯永接这个话题,当下拍了拍榻沿,又了一声。

    冯永依言把椅子搬到榻前。

    秦宓满意一笑,匀了一口气,这和继续道,“起来,老夫与冯郎君也算是有一段渊源的。当年张惠恕自吴来蜀地,老夫还曾与之相谈甚欢,其人回吴地后与老夫也有书信往来。”

    “听冯郎君与张惠恕乃是书信之友,如此算来,你我二人之间,倒也不用太过见外。”

    张惠恕者,张温是也,建兴二年曾出使大汉。

    冯永闻言就是一笑,“长者自谦矣。永曾闻,当年张惠恕出使大汉,时人多贵其才。唯有长者与之相辩,并折服之,涨我大汉之威,可不是相谈甚欢这么简单。”

    冯永这马屁很明显拍对了地,秦宓笑眯眯地道,“张惠恕确实有才,可惜在吴却是不得志。我记得当时他对你可是推崇得很,不知最近可还有书信往来?”

    冯永点头道,“一直有。听他回吴后不久就受到牵连被罢了官,吴郡张家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所以我去年下南中前,曾让人给他带了一封书信,上头了如何用甘蔗制出灰糖,到时我出价回收这些灰糖,也算是给张家找条路子。”

    “灰糖是何物?”

    秦宓面露好奇之色。

    “就是用交州甘蔗榨汁,再简单熬制一下,得出灰色块状的糖怡就是灰糖。灰糖虽然有甜味,但有许多的渣子,吃起来还有涩味苦味。”

    “既然灰糖难吃,你又拿来做甚?”

    秦宓更奇怪了。

    冯永脸露出神秘的笑容,“长者莫要忘了,我还准备在南中种甘蔗呢。”

    “这个我听了,是你可以用甘蔗制出糖怡。”

    秦宓点头。

    “对啊。”冯永一拍大腿,“交州就是甘蔗产地,只是甘蔗运输不便。若是制成灰糖再运过来,那就便多了。到时我再想法子将灰糖制成糖怡,那不就行了?”

    白了,就是农产品的初级加工与再深入加工。

    就如前世的家乡,茉莉花厂先从农民伯伯手里收上来茉莉花,进行初级加工,制成便运输的初级产品,再运到别的地加工成茉莉花茶。

    而不是直接将新鲜的茉莉花运到最终加工产品地。

    真要那样,不要浪费多少茉莉花,就是到了地头,茉莉花只怕早就香气飘尽,再无价值了。

    冯永如今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

    吴郡张家虽然被打压了,但世家底子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再加上张温因为被罢黜之事,又深被吴国上下同情,所以他得了冯永的法子,很快就与交州搭上了关系。

    等第一批灰糖送过来制出白糖或者红糖后,到时候老子吃一口,倒一口,馋死那些敢怀疑在南中能不能种甘蔗的家伙。

    秦宓听了眼睛大亮,竟是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失声叫道,“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堪比盐铁之利?!”

    虽然秦宓自称是窃居大司农之位,但那只是自谦。

    大司农应有的素质,他还是有的。

    仅仅是听到冯永这么一,他就立刻能大致估算出这其中的巨大利润。

    糖怡自古以来就是稀少之物,除去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偶尔吃到,有人一辈子也没能尝过甜如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南中种植甘蔗究竟值不值得,在没有见到真正实物之前,除了冯永,谁也不敢有把握。

    即便是兴汉会里的人,如今在南中开出的园子,第一年也只是先种菉豆,一是为了先攒点地里的肥力,二也是为了等着看自家的会首最后能做出什么样的糖怡来。

    就算是会首制糖失败,但得了南中的庄园田地,也不算是亏。

    但如今秦宓一听冯永这么个法,立刻就反应过来:谁也不会蠢得用真金白银去骗人吧?要不然收灰糖少也要砸一大笔钱进去,图个啥?

    但真要制出糖怡来,那赚到的钱少也比投进去的翻个好几番!

    只是冯永如何能就这般承认制糖的巨大好处?于是连忙否认道,“不是,没有,胡……嗯,只是赚点零花……”

    “君侯不愧是山门子弟出身啊,就算是零花,竟然也有这般多。”

    秦宓喉咙里呵呵作响,竟是神,一点也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这老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

    冯永故作一脸的茫然,认真地纠正秦宓的认知错误,“大司农,零花而已,没几个钱。”

    “好,零花就零花。”秦宓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所以我才,君侯比我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这老头,怎么老是想着让位之事呢?

    冯永连忙道,“大司农莫要如此。永不过是末后进,长者乃是德高望重,长者当这个大司农,正正合适。”

    秦宓乐了,拍了拍病榻,“哪有在躺在榻上不能理事的大司农?”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这只不过是陛下与丞相欲慰我昔日的微薄之功罢了。你所的德高望重,那是谈不上了,但真要起来,老夫这些年来,倒是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着看向冯永,指了指隔壁,“他们如今都在那边等着老夫这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呢,不知道冯郎君有没有兴趣跟他们见上一面?”

    冯永打了个激灵,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老秦在蜀地可算是有名的大者,当年诸葛老妖招待张温,所有人都到齐了,唯有他没到。

    诸葛老妖不但没生气,还得专门等他,可想而知他的牌面有多大、

    再加上如今又贵为九卿之一,他是益州派的山头之一,那丝毫不为过。

    这等人物,何止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现在要把自己的故交和门生介绍给自己?

    想起杜琼也同样是益州派人物,刚才秦宓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自己更适合这大司农之位……

    这不会是早就算好了的吧?

    老秦这是打算把这笔巨大的政治遗产移交给自己?

    冯永直勾勾地看向秦宓,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永此次来,是为了给大司农治病的,不为其他。”

    冯永强自定了定神,摇头道,“大司农,还是先让医工进来给你看看吧。”

    秦宓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都病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你不愿意见他们,那我只好做个恶人,替他们问你个事。”

    “不知大司农要问何事?”

    “朱提郡的铜矿是不是真的?”

    “铜矿自然是真的。”

    冯永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一回,当真是被杜琼和秦宓联手给算计了。

    我就嘛,这种极为难得的纳吉批语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还猛虎守山?

    还天马下凡?

    杜琼这是拿自己的名声在做诱饵啊。

    很明显,老秦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作为山头人物,他已经准备在给自己手下那些益州派的徒子徒孙们找后路了。

    “那筹备钱粮以开挖铜矿也是真的了?”

    秦宓脸上的病容尽去,目光炯炯地盯着冯永。

    “是真的。”

    “挖出来后,当真会给利钱?”

    “对。”

    “你保证?”

    “我总不能拿自己在汉中的牧场和工坊开玩笑吧?”

    “好。”秦宓笑了,神情好似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今日了这么多,当真是有些耗神。”

    冯永会意,“那永就叫医工进来看看?”

    秦宓不置可否,“冯郎君一片好意,老夫就先谢过了。”

    在秦宓想来,连宫里的侍医都治不好的病,冯郎君手下的医工,又如何能行?

    樊阿和李当之治疗张星和黄月英的事情,因为事关女子**,所以如今还是处于保密状态。

    所以冯永倒也不好什么。

    他转身出去,把等候已久的樊阿带了进来。

    “冯郎君若是不嫌弃隔壁那些庸才,就过去去认识一下吧。”

    在樊阿给自己把脉的时候,秦宓又开口道。

    “不着急,大司农先让医工看了再。”

    冯永摆摆手。

    因为是冯永亲自带自己上门,又听到眼前这老人乃是大司农,樊阿打起十二分神,使出身事,望、闻、问、切,折腾了好久,这才转过身来,跟冯永打了个眼色。

    没等冯永话,秦宓就开口问道,“如何?老夫这病,你医得医不得?”

    樊阿看向冯永。

    “老夫外头都已经起了灵堂了,早有赴死之心,你在这里开就是。”

    秦宓催促道。

    “樊医工,你就照实吧,无妨的,大司农看得开。”

    对于这种已经有了死的觉悟的老头子,冯永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开口吩咐樊阿道。

    “是,君侯。”

    樊阿躬身道,“大司农的病,已是沉疴,若想根除,只怕很难。”

    秦宓闻言,却是对着冯永笑道,“如何?老夫早就过了,这个病哪有那么容易治的?”

    “没有办法吗?”

    冯永问道。

    樊阿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