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领导们(第1/1页)宦谋

    离开庞天龙的办公室,孟谨行每一步都迈得极其沉重。

    他很不愿意正视庞天龙对陈运来下的判断,但他又实在难以想像,陈运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对姜琴芳动了真情?

    心思烦乱地回到办公室,一直等在那里的佘雄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他挥手示意佘雄坐下。

    江一闻跟进来,提醒他,今天的几项工作安排都调整了时间。

    他有些歉意地朝江一闻点头说:“把时间表给我,到点再提醒我一下。”

    江一闻将时间表放在他桌上,又道:“唐书记来过电话,询问老熊岭银矿的处理进展。”

    孟谨行瞟了佘雄一眼,问:“你也是来问这个的?”

    佘雄点了点头。

    孟谨行对江一闻道:“你去,回头我去唐书记那里汇报。”

    江一闻走出去,孟谨行拿起桌上的rì程表看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表,对佘雄道:“还有十分钟,我们长话短说。你们局里是什么意见?”

    佘雄连忙把带来的处理意见递给孟谨行,孟谨行仔细翻看一遍,心中对佘雄的领悟力还是颇为赞许。

    他合上文件,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让佘雄坐下,“我看可以。”

    佘雄心道,看来还真摸对脉了,孟县这是要对钱小多大开杀戒啊!这一条条全部按上限处罚,钱小多再多的钱也要倾家荡产了。

    “那我安排下去?”佘雄问。

    孟谨行摇手说:“别慌。老熊岭银矿这些年一直是兰芝的经济标杆,如此大力度地对他们进行处罚,不能我俩关门商量一下完事。等我向领导们汇报之后,再最后定夺。”

    佘雄马上站了起来,“那处罚意见留着,我先回去忙其他的。”他瞄孟谨行一眼,加了一句,“审计还没完,局里有点人心不稳。”

    孟谨行看他一眼道:“老闻的情况是摆在那里了,这个关键时候,你该树立威信就得树起来!”

    佘雄心中惊喜,人一下站得笔挺,“请孟县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保证矿业局在两局合并时期的平衡过度!”

    孟谨行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

    由于跑了一趟庞天龙那里,孟谨行一天的工作安排都被打乱,他不得不暂时压下陈运来的事,先处理其他工作上的事,并让江一闻与温文联系,看今天是不是还能安排时间向唐浩明汇报工作。

    下午四点多开完县zhèng fǔ推进无纸化办公会议,江一闻告诉他唐浩明四点半后有半小时的空余时间。

    孟谨行赶紧拿了佘雄的那份处理意见去县委。

    未及下楼,便遇上从楼下上来的吴刚,二人打了招呼,吴刚瞥了一眼孟谨行手上捏着的文件,随意地问:“你这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啊?”

    孟谨行稍一犹豫便道:“看到你回来,想赶着汇报一下老熊岭银矿的事。”

    “哦?”吴刚嘴角翘了翘,“这么巧!一起上楼。”

    还没进吴刚的办公室,吴刚的秘书沈阳就跟上来汇报才接的几个电话,又说几份文件要签,如此忙碌一番,孟谨行就在吴刚办公室坐了十多分钟。

    心中焦急,脸上却一分也不敢显露,孟谨行捧着沈阳给他的茶,始终一副悠然淡定的样子。

    吴刚忙完手上的工作,才抬头对孟谨行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你等了这么久!怎么样,老熊岭银矿怎么个情况?”

    孟谨行将钱小多跨界盗采的情况作了汇报,然后把矿业局的处理意见书递给吴刚,“……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吴县有什么具体的指示?”

    吴刚看完处理意见,心里有些吃惊,孟谨行这是要往死里整钱小多啊!

    在楼梯口遇到孟谨行时,他还思忖着孟谨行汇报的时候,故意设绊为难一下孟谨行,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他很好奇,难道孟谨行看不出来,钱小多背后不仅仅只有一个储丰?这么个搞法,简直就是政治自杀啊!

    储丰的下场就在眼前,吴刚凭自己的政治经验分析,省上高层是拿储丰杀一儆百,所以,钱小多帮不得。

    但是,孟谨行同样帮不得。

    如果,钱小多、储丰背后那些人真的那么弱,这次倒下的绝不可能只有储丰一个!

    吴刚把文件推回孟谨行面前,温和地问:“请示过唐书记了吗?”

    “还没有。”孟谨行道。

    吴刚心中暗骂,这种事你倒先来请示我,你俩联手打闻辉的时候,怎么没来跟我打招呼?

    “请示一下唐书记!”吴刚说,“现在zhèng fǔ这边群龙无首,我也只能处理一下rì常事务,这种大事,还是得请唐书记把关!”

    知道你不敢搭手,孟谨行暗道。

    “那行,我去县委向唐书记汇报一下再定。”

    孟谨行匆匆赶到县委,离五点还剩不到十分钟。

    唐浩明丝毫没有责怪他来得晚,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小江说你来客人要耽误一会儿,我都说了可以多等十分钟,你还跑得这么气喘吁吁!”

    孟谨行暗赞江一闻做事老到,接过唐浩明送上的杯子,笑着说:“时间宝贵。”

    俩人当下也不客套,直接进入话题,孟谨行没有提姜琴芳被绑架的事,他相信人心都是一样的,如果知道事情如此复杂,唐浩明在钱小多的问题上一定也会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而这是他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他需要一个与他一起往前闯的盟友,他必须把唐浩明绑在一起。

    唐浩明听完汇报,并未多加迟疑,就让孟谨行大胆去处理银矿的问题。

    但他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个处罚标准有没有超过法律允许的范围?”

    孟谨行想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没有超过,但是处罚的上限。”

    唐浩明微微一愣,看孟谨行一眼,漏出两个字:“难怪!”

    孟谨行心头咯噔一下,看着唐浩明,等他的下文。

    唐浩明却没有说下去,而是将那份本已打算签意见的文件还给孟谨行,“你是分管领导,只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你就全权处理。”

    唐浩明这个微妙的态度变化在孟谨行心头落下一片淡灰的yīn影。

    他接过文件,又聊了一些其他工作,然后离开县委。

    兜了一圈,如何处理老熊岭银矿又完全压到他的肩上,哪怕他没有提姜琴芳的事,唐浩明照样没有与他一起挑担子的态度,他意识到自己太小看唐浩明,也太高估自己了!

    能够在兰芝党政一把抓,固然成为唐浩明重用他的理由,但却不能成为唐浩明压上前途与他一起赌一把的条件。

    在这个问题上,唐浩明、吴刚、庞天龙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需要他为他们送上政绩,也需要他dú lì承担可能面临的问题。

    他徒步走回县招,和衣躺在床上,一遍遍地问自己,是不是真要豁出去救姜琴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不是真要罚到老熊岭银矿见血,把钱小多背后的人物逼出来?

    无论怎样逼问自己,他得到的答案始终是肯定的。

    前一个问题拷问的是良心,他不能允许自己昧着良心,与蓝向东、储丰他们成为同一类人。

    后一个问题关系到他究竟在跟哪些人为敌,只要他有一天想着要让杜方华绳之以法,那么他就必须弄清楚有哪些人会在背后帮着杜方华。

    他从床上翻身而起,摸起手机打给邬雅沁,“你还在都江吗?”

    “在。”

    “跟我一起去趟长丰,具体情况路上说,就我俩去。”

    邬雅沁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他:“一小时后,我到县招接你。”

    挂下电话,他去餐厅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回房间给夏明翰和蔡匡正分别打了电话,约了一起见面的时间。

    邬雅沁在一小时后准时赶到,孟谨行在路上详细说了最近发生的事,也说了自己此去长丰的想法,末了叹着气问邬雅沁:“我是不是在犯傻?”

    邬雅沁却说:“你变了!”

    孟谨行失笑,“这话怎么说?”

    “这些事搁过去,你只会考虑两个方面,一是老百姓,二是公平xìng。”

    邬雅沁的一针见血让孟谨行立刻想要反驳,但他的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让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终于喃喃地说:“这种变化是不是意味着,我不再是个正直的人?”

    邬雅沁回过头看他一眼,“你忽视了我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什么?”孟谨行立刻问。

    “过去你干起事来总是忽略自己的处境,现在你学会思考如何自我保全了。”

    孟谨行不觉得这算是赞扬,他讪讪地说:“我真怕有一天,我和其他人一样,只会思考这一层,什么老百姓、公平xìng,都变成服务于自我保全的工具。”

    “环境总会促使人产生改变。”邬雅沁说,“但究竟是质变还是量变,取决于一个人的世界观正确与否。你现在纠结的,其实是量变而非质变。”

    孟谨行苦笑道:“但愿如此。”

    邬雅沁忽然笑道:“压力永远是自己给的,放松点,跨过这一关,说不定你就会产生海阔凭鱼跃的感觉。给你唱首歌轻松一下!”

    银灰sè的奔驰商务车像条银sè的箭鱼行驶在夜sè中,熟悉的pelaluzdosolhosteus伴着邬雅沁略带沙哑又富有磁xìng的嗓音,缓缓地从车窗里飘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