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捌章 少年讲(二更,求收求票票)(第1/1页)国子监绯闻录
从广业堂一扇红漆门进去,入目是挨墙摆的紫檀边座四友图屏风。铜黄底面,松竹梅兰以錾胎点蓝法嵌饰,一股子古朴端雅之蕴扑面而来。
屏风前搁太师椅及一张黄花梨镶云纹卷书案,案上有笔墨纸砚、书籍卷册等,一应俱,此位是博士与助教讲专用,其西两侧又各摆一套桌椅,供正、录落座。
广业堂属初级班,博士及助教鲜少而来,主由正录讲授课。
舜钰瞧着侧桌案肃颜端坐一先生,须发已花白,瘦长身型,颧骨深陷,眼神分外犀利。
她不敢大意,与王桂等几个至他跟前,毕恭毕敬行礼。那先生不多话,只拈髥颌首算作回礼。
这样即算礼毕,可朝堂内去,里头纵深开阔,竖十排,横三列旧漆大长书桌,排列整齐,一桌可容三人并肩。
舜钰择了五排靠窗的位子,王桂也跟过来,坐她身侧,急急取出物及所用书册,便翻开大诰嘀嘀咕咕声背着。
一刻时辰左右,桌椅已坐得满满当当,堂长开始来回走动点卯,最后点冯舜钰之名,见眼生,特走至跟前嘱咐,先前给拜礼的是正刘海桥、广业堂主讲,在此进,务必勤苦读,尊师重道,若要出入堂外或课间如厕,记得去他那里领入敬或出恭牌子。舜钰点头应承,他便不再多言,把点卯册交给刘海桥,供他查阅。
舜钰只觉刘海桥此名很是耳熟,思忖片刻,忽想起来秦砚宏那日请自已吃烤鸭时,秦砚昭提起过一政,就叫刘海桥,曾参与会试题目编撰,因出试题割裂,为沈泽棠弹劾罢黜,丢了官职。
正欲落魄归乡时,却又被沈泽棠召进国子监任正一职,倒应了世事无常,悲喜难恻这个理。
不过听秦砚昭的口气对刘海桥颇为推崇,原就是渊博的宿儒,有满腹经纶,且著述甚多,在此教书育人,倒比为官涉政更适合于他。
忽得堂间缄默寂静,听得刘海桥声音宏亮,讲着今日课习安排,先教如何八股制艺,再次便是轮流至他处背书,新入的监生则取颜、柳字帖临摹六百字。
此话一出,众生愈发惶恐胆颤,刘先生讲,最喜抽人答疑,对者赞赏,错者责训,再错竹木板子痛打二下。
果没多久,他便抛出一问,八股制艺要领可有人知?陆续抽中几个监生,答的有对有错,错多对少,实抓不住根。
这脸色便瞬间严板下来,目光炯炯扫个来回,见众生或低头躲避,或眼神闪烁,遂起不悦,索性拿起点卯册细看,沉吟半晌,抬头寻问:“冯舜钰何在?”
舜钰微怔,这先生不按常理出牌,在府或义塾时,是不点新生问话答疑的,这可是首一次。
想归想,急忙站起作一揖,答在。
刘海桥提点她:“你初初入,只管按自个想法述来便是,错了也不罚你。”
舜钰凝思稍许,道:“依生拙见,八股制艺不外乎清醒二字。”
“此话怎解?”刘海桥听得新鲜,有些兴趣。
满堂一众中,不乏已到知天命年纪者,瞧他还是个初生牛犊,必信口雌黄,遂只当听个热闹。
“一篇章,反正相生,一线到底,有条不紊,这是清用意遣辞,老妪能解,这是醒。然清或醒,易败于章苍白浅薄,寥寥白描枯燥孤寡,实因无意无辞,若想改之,需得一个熟字。熟读常思多练,勤耕不辍,便能熟能生巧,汇成妙。”
舜钰一口气讲完,其实这亦不是她所独论,在府师从希古先生时,是他给予的教诲,被牢记在心而用来现现卖。
气氛十足的微妙!众生听出其中道理的,暗赞他才思敏捷,深藏不露。听的一知半解的,倒觉他伶牙俐齿,口若悬河,是个人物。
至于刘海桥,虽不动声色,自顾着拈髯沉吟,却凝神不语,似在将那席话反复琢磨。
过了片刻,他才颌首示意舜钰落坐,赞道:“的极好!简洁僻,正中八股制艺要领。”
此话对于舜钰来,不过是一句先生认同之辞,对于堂内一众监生却起波澜,刘正还不曾这般夸过谁,如此一计较,看舜钰的眼神便有了大不同。
用过午膳,刘海桥桌案前只摆两样物什,一碗滚热的六安瓜片,一条厚实的竹木板子。
众生按从前到后,由南至北的次序,一个接一个,神色各异的捧书至他面前,先作揖行礼,再背转面壁,琅琅背来。
背的熟的,刘海桥会择其中一两句词,让其讲解释义,若能讲的通顺,即可过不用挨惩。
可也有讲解不通或背的半生不熟的,即遭严厉训诫,并罚抄书数遍。若碰到背诵、讲解不通的,那竹木板子便派上了用场,痛打十板,掌心满是红扛子。
舜钰临摹字帖已有六百字,此时正低头轻轻吹着纸上,乌丝栏内未干的墨迹。
溜眼便瞧见,去先生跟前背书的王桂龇牙咧嘴的过来,欲哭无泪的模样。
舜钰叹息一声,诸如王桂者,虽一心向,从不曾偷懒惫怠,可即使如此,业照旧不,又何必强求功名之途,倒不如另僻蹊径,或许柳暗花明也止不定。
她从袖笼里拿出一盒药膏来,这还是在秦家义塾念书时,被赵化楠打伤手心,秦砚昭亲自去书房配的药。她伤好后还余了半盒,没舍得丢弃,一直随身带着。
“我这药膏很管用的,你赶紧涂上,再用指尖划揉几圈就可。”
舜钰揭了盖递王桂跟前,看他展开的手掌心,忍不住微笑道:“先生还是手下留情的,只是红肿些,未曾淤血破皮,擦了这药两三日定好。”
王桂平日里因业不佳,先生不疼,同窗不爱的,谁能想到,这新来的少年却忒般良善,还拿药给他。
一时百感交集,戳到伤心处,落下几滴男儿泪来。
舜钰还道他痛呢!
索性把自个的摊给他看:“谁没挨过先生板子!比你狠的、痛的多的是,怕了就别来念书。”
但见她白皙柔软的掌心,浅浅淡淡的打板子痕迹,至今还未褪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