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陆章 各柔情(第1/1页)国子监绯闻录

    倒是个倔强不肯示弱的性子!这塾师打板子连男儿都怕,更何况个女孩儿,也着实难为了她。

    秦砚昭默了默,开口道:“你这手伤得活该,做什么诗不好,非要吟那一首,什么一朝势落成春梦,换是我,也要拿板打你。”

    舜钰晓得他定是同谁打听了,撇过脸不要睬他,暗忖果然与赵化楠那老举子是同路的人,一样的心胸狭隘,跟针尖麦芒似的。

    看着她巧白净的耳垂边,因动作,一缕散发柔软的漾开,砚昭也不知为什么,竟笑了笑,心情莫名很好的样子。

    替她敷好药油,把剩余半瓶递给肖嬷嬷,让她夜里睡前再替钰哥儿敷一回,同刘氏简单问安了几句,指着一事先行一步。

    肖嬷嬷待他不见了影,才笑道:“三爷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日同钰哥儿拌嘴尽捡难听的话,可你瞧今遇事了,他做得倒比谁都周到。”

    刘氏依旧没甚么好脸色,指桑骂槐:“人善被人欺,有什么好,我看呢,那些个背后使坏点子害人的,倒十足的厉害。”

    桂嬷嬷愈发坐立不安,也不敢接话儿只陪着老脸笑,但听得她一言你一语把话儿尽,这才期期艾艾道了别。

    刘氏又仔细问舜钰义塾里的事,直至丫头来禀老爷进二门了,才不再多坐,关照两句急去了。

    肖嬷嬷晓得舜钰还未用饭,自去厨房弄些清淡的粥菜来,另还有刘氏留下照顾她的两三个丫头,只道没什么事,让她们仍旧回原来的屋里去。

    一时喧闹四散,重又寂静下来。

    舜钰这才蹙紧了眉,只觉掌心火烧火燎,钻心挖肉的痛。

    前世里她记得自个也遭过此一劫,只记得被李嬷嬷诬陷偷了大夫人孙氏的一枚点翠祥云镶玉凤尾簪,还真在她床上枕头底寻着了,即被用藤条抽肿手心,连刘氏都救她不得。

    正神思昏昏,忽听帘处有响动,她收回心神望去,却是厮秦贵在那探头探脑,见她看来,忙笑嘻嘻作揖求,四爷心里愧疚,想来看看爷,又怕还恼恨着,会把他撵出去,所以现在廊前站着不敢进来。

    舜钰又好气又好笑,依她的心性,真不晓得怎会惹上这个混世魔王。

    “我手疼得很,谁也不想见,让四爷回去歇着吧。”

    余音还未落,就见砚宏厚着脸皮走了进来,一手里端着碗骨髓汤,一手用勺子舀着,嘴里还着话:“伤筋动骨要好生养足一百日。我交待了厨房,每日从骨头里挑出髓来现熬,给你补身体。这碗我来喂你。”着晃悠悠的把一勺汤朝舜钰嘴前凑来。

    舜钰有些惊吓,忙撇过头去,嫌腻味不想喝,又怪他把油汁滴在褥子上,沾染了一股子肉腥味。

    砚宏忙命秦贵去拿一床新的缎褥来换,舜钰咬着牙只不肯。

    砚宏倒也不恼,把汤碗儿递给秦贵,对着舜钰深深鞠腰作揖,嘴里道:“今是我犯了浑,表弟好意替我写章,我却为躲板子把你供了出去。思来想去枉我三尺男儿,白长的个头却绿豆般大的胆量,真是好生的惭愧!你就饶了我这次罢!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定无二话的。”

    见他低眉垂眼的伏低做话倒发自肺腑,忖他一骄奢浪肆的纨绔子弟,能摆出这般姿态已属不易。

    “你今欠我一情,日后必得还,可记住?”舜钰可不能白饶了他。

    “是是是!”砚宏点头如捣蒜,连应十来个是。

    倒把舜钰逗得露了笑意,恰被秦贵眼尖的瞅到,忙拍手呵呵道:“好了好了!爷心大福大,这是不计较了。”

    砚宏呼口气,欢喜着欲挨炕沿边坐,被舜钰撵去坐杌子上,他也老老实实照做。

    俯头细看了舜钰那只被打伤的手,又瞧瞧自个挨了一板子的掌心,对比下来,愈发触目惊心。

    恨得又把举子老儿狠骂一回,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庆幸,两难的滋味。

    了会子话,他从怀里掏出鸭蛋青皮封面的线书,颇厚,摊到榻几上,献着殷勤:“我数日前从旁人那里得的,花了大银子,是国子监监事沈泽棠大人编撰的考秘籍,原是为他自个府中子弟考功名来用,市面上可见不得,稀罕的很。想着你要去翰林院考,今又为我伤了手,所以特意拿这个来给你,通篇背熟,保你应试无虞,以弥补我先前罪过。”

    舜钰看了看封面上沈泽棠三个台阁体字迹,眉眼忍俊不禁,那个人二品大员,岂会做此等无聊事!用另只手随意翻一两页,都是些他往年所做锦绣章和程墨,旁处也能看到,这只是讨巧,把所有收集起来做个罢了!抬眼看砚宏目光殷殷,终还是点头谢下。

    恰肖嬷嬷领厨房婆子提着食盒回来,砚宏好奇让揭开盖看,一碗梗米粥,一碟醋蒜浇黄瓜丝,一盘油盐炒春韭,并一碟切两半的红油腌蛋。直摇头素了。

    肖嬷嬷忙笑:“四爷可别瞧这黄瓜,现正二月倒春寒,这冻土一尺多厚,决计种不出花草疏果来。这些都是洞子货,在火室里生的,价钱比山珍海味还贵呢。”

    砚宏纨绔,哪懂民生之计,只不信,当玩笑话。

    逐吩附把他端来的骨髓汤,务必要喂表弟吃下。

    忽儿秦贵慌里慌张的,冷汗涔涔进来催促:“四爷快些走吧!三老爷遣了厮四处再寻你呢,寻着了即刻去书房见他!”

    砚宏听了如炸雷轰顶,只当定为义塾里的事,连告辞的话都不及,匆忙忙走了。

    舜钰这才下榻至桌案边坐下,肖嬷嬷把菜摆好,又替她盛碗粥,要端了喂,舜钰不肯,自用另一只手舀了吃,看到那碟黄瓜丝,便问她怎么得的。

    肖嬷嬷低笑:“去了厨房,正遇大夫人身边的碧菱姑娘也在,听你要吃清淡些,特意吩咐做的,还让我捎话给你,好生养着伤,等愈了再去上,也甭怕那先生,大老爷会去打招呼的。”

    舜钰即明白孙淼与她这次责罚脱不了干系,还要孙氏替他遮掩,笑笑也不多话,只让肖嬷嬷得空把这话去回了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