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脑残无需理由(第1/1页)锦衣夜行

    夏浔接过书信看了看,信是用汉文写的,内容确如郑和所言,心中也自欣喜。不过他想了想,又道:“陈祖义在南洋一向恶名昭彰,如今输诚乞降,或是迫于形势,不过也需提防有诈,公公不妨先向满剌加王了解一下陈祖义在渤林邦的情形。”

    郑和笑道:“国公说的极是,我已派人过去了。”

    夏浔对陈祖义所知不多,今世曾在东海与他较量过一番,前世的话,对他的了解非常有限。

    夏浔连这大盗陈祖义居然成了一国之主的事情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他曾玩过诈降计,方才嘱咐郑和这番话,实是他南经北战多年,带过兵、打过仗,从而养成的谨慎习惯。

    郑和当年随永乐皇帝打天下,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他领舰队下西洋,身负重任,心思也就更加缜密,这一点他也想到了,他送那使者离开之后,已立即派人去见满剌加王。

    不一会儿他的心腹哈三回来,带来了满剌加王的消息,满剌加王说陈祖义其人甚是豪横,是南洋一大祸害,后来做了渤林邦国国王,劣迹才有所收敛,因为如果他继续打家劫舍,所谓国家不过就是一个海盗窝子,过往行旅都避而远之,他还如何治理一方?

    故而从那以后,陈祖义倒是少有杀人掠货、赶尽杀绝的事情,不过但凡有客人船只经过他控制的港口,他以关税之名征收的财物都远比其它南洋国家为重,再加上他的手下都是海盗出身,巧取豪夺之事在所难免,所以在南洋诸国中声名狼藉,诸国与之交往,只是畏其势大。

    这些消息倒也符合陈祖义一贯的表现,如果陈祖义带着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窃取一个小国便立即做了正人君子,那才大不可能。然而这个消息并不能证明陈祖义的归降有不轨之心,只是叫他们对陈祖义的为人和目前的下境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夏浔与郑和商量是否近rì启程出访渤林邦,并接受陈祖义的归降,正商量着,许浒又来禀报,说有一人在码头上行踪鬼祟,被士兵抓到后便声称要见郑和公公,询问他的来意他坚持不说,执意要见到郑和公公才能直言。

    郑和笑道:“今rì不速容倒真是不少,带他进来吧。”

    夏浔又yù回避,郑和道:“国公也不必如此小心,你便在这坐着,他们又怎知你的身份?”

    夏浔想想也是,自己多年养成的习惯,的确是谨慎过度了,便洒然一笑,往下首思坐了。

    不一会儿许浒亲自引了那人进来,往上首一指,说道:“上坐这位,就是我们郑公公,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来人往上瞧了一眼,只见上坐这人一身锦蟒白缎的袍服,头载无翅乌纱,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眉眼五官极其周正,一双眸子更是jīng光闪烁,虽然领下无须,气度威严却极是不凡,急忙趋前,跪倒拜见。

    朝廷选官,自古以来相貌身材就是其中一个重要标准,内侍之中也不例外,歪瓜裂枣一开始就弄去打杂了,根本没有机会侍候君王。在朱棣身边几位太监之中,论身材相貌、知识渊博、口才头脑,更是以郑和第一。

    出使西洋,那就是代表着大明天子、大明帝国的形象,自然不能差了。是以这人一看郑和穿着相貌、气度威仪,再无怀疑,立即趋身下拜。

    他打量郑和的时候,都和也在看他,这人貌相与南洋人相似,却更接近广东福建一带人的长相,黎黑的皮肤,脚下穿一双草鞋,十根脚趾习惯xìng地张并,抓得稳稳的,也是个惯常行海的人。

    郑和便问:“你是何人?为何求见于我,哦!你起来答话吧!”

    “谢公公!”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毕恭毕敬地道:“小人张成,来自渤株邦,奉渤林邦南港大头目施进卿施大人所命求见郑公公……”。

    “又是渤林邦?”

    郑和与夏浔对视一眼,问道:“施进卿叫你来做什么?”

    那人道:“小人奉施大人所命求见郑公公,有要事禀报。

    小人随身带了施大人一封亲笔信……”

    他解下自已腰带,用牙咬断缝线处,使劲一撕,从中取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来,双手呈上。

    郑和接过信来一看,上边工工整整一行大字:“郑和公公亲启”落款是施进卿,郑和的眉头不由微微一挑。说起来这海盗之中也是藏龙卧虎啊,听这施进卿的名字,他的父母能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当初家世就不会太差,再看这字写得漂亮,此人果然是有些文才的。

    这施进卿的父亲是个落魄秀才,施进卿自幼随父习文,其实一身文才也是相当好的,只是后来家境愈发困顿,只考了个童生,连县学都不曾上,就为了生计加入了下海走私的行列,因他识文断字,颇有智略,所以在一次次的海盗火并、吞并当中,始终能够得到首领的青睐,直至最后跟了陈祖义。

    施进卿派人干嘛来了?

    告密!

    陈祖义头脑发热,想要打劫大明舰队,而且在他的一番忽悠下,那些头脑简单的海盗首领们大多深以为然,唯独一个施进卿,当时不曾明言,心中却很清楚:“陈祖义这是疯了!”

    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时,也曾经过渤株邦,当时的渤林邦国国王还是麻那者巫里,陈祖义当时归附不久,只是该国一员大将,当时施进卿管理港口,就曾见过浩荡而来的大明舰队,帆樯如林、遮天蔽rì,那根本就是一只不可战胜的舰队啊。

    明军的舰船可不尽是巨大如城,一样有许多灵活小巧的战舰,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就算是中了计被诱入港口,陈祖义也不可能吃得下。不错,施以计谋,确实有以弱胜强的战倒,可是这实力相差也太悬殊了,一千人的队伍用计,能打败一万人的队伍,能打败一千万人的队伍么?

    陈租义这是作死施进卿可不想陪着他疯。

    施进卿本来就是个文人,喜欢安定的生活,从骨子里就没有陈祖义那种喜欢冒险且贪婪无度的xìng格。当初他投奔海盗乃是迫于生计,如今他在渤林邦做官只要安安份份地经营下去,荣华富贵尽可享用,何必再把脑袋拴到裤腰袋上?

    于是,他就派了心腹,跑到满剌加,向郑和告密来了。

    郑和看罢书信,脸sè微微一变,沉声道:“陈祖义诈降yù谋我舰队?”

    张成道:“是!陈祖义召集各路首领商议以诈降之法诱骗公公您进港。他不但垂涎于舰队所载的庞大财物而且希要夺取公公的无敌战舰,称霸南洋。小人是施大人心腹,施大人赴会时,小人就在一旁随侍,陈祖义当时说的话,小人听的一清二楚。”

    张成把陈祖义鼓动群盗的话对郑和说了一遍,郑和点点头,道:只嗯这件事如果属实,施进卿便是有功于国,朝廷自会予以嘉奖你先平去,候我消息。”

    郑和说完,对许浒道:“许大人,先给他安排个地方歇息!”

    张成被带出去后,郑和持着那封书信久久不语。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熙童诧异地道:“陈祖义会这般疯狂么?攻击我远洋舰队,怎么可能!”

    郑和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是陈祖义真有此意,还是施进卿与他不和,谗言构陷于他,我们都要提起小心。”

    夏浔道:“公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主动进攻,要让陈祖义暴露其目的,才可予以反击?”

    郑和道:“不错!我大明舰队远来,诸国竭域欢迎,而非惶惶不安、举国皆兵,皆因我们是和平之师、文明之师,如果抢先动手,且不论陈祖义是否真的包藏祸心。我们冤枉了他的话,固然是我们妄动刀兵之罪,如果没有冤枉他,我们声称他是有心劫我舰队,故而歼其军、灭其国,又有何人肯信?一旦纯扬开来,诸国不安,于我大明开海通商,交游万国的国策便大大相悖了。”

    夏浔点头道:“公公老诚持国,谋略深远,应当稳妥处置!”

    张熙童依旧不相信陈祖义有意对付大明舰队,在旁说道:“国公、郑公公,依我看,这恐怕是施进卿与陈祖义不和,亦或是想借助我天朝之力取而代之。

    否则的话,陈祖义没有理由自曝身份,主动请降啊!”

    夏浔道:“张大人所想,固然可能。不过,陈祖义身为一国之主,这消息是瞒不得人,待我们启程往渤林邦时,当然要向满剌加了解一下渤林邦的情形,介时他的身份还是要暴露,有此一虑,他抢先说明身份,籍以取得我们信任,也是可能的。”

    张熙童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道:“我大明舰队武力如此强横,陈祖义与我大明水师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深知我大明水师的实力,竟尔生出抢劫之意,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夏浔道:“一个人脑残起来,是不需要理由的。”

    张熙童纳罕地道:“国公,何谓脑残?”

    夏浔笑道:“就是愚蠢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已经不可救药了。”

    郑和笑道:“国公总有些新奇的词语,脑残这个词用得极好,只是……国之主也能如此脑残?不只张大人难以置信,我也心中存疑呢,所以才说,虽要严加防备,却也不可贸然听信施进卿一面之辞而主动进攻。”

    夏浔道:“一个人坐对位置的时候,通常都能做得有声有sè。如果坐到自己没有能力驾驭的位置上时,又有什么蠢事是他做不再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