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自古剑仙需饮酒(第2/3页)剑来

  原因很简单,那把紫芝,的确是仿品,不是什么山巅剑仙的本命物,用来吓唬元婴修士最合适不过。

    可用来杀金丹修士,更是合适不过了。

    加上那枚不知深浅的螭龙钮印章,若是交由真正的书生来用,厮杀起来,对方攻防兼具,若是对方再拥有一件品秩更好的法袍,再套上一件兵家甲丸覆盖身体的宝甲?毕竟那件所谓的百睛饕餮法袍,只是眼前这位书生用以遮掩耳目的伪装而已。一位极有可能是天生道种的崇玄署真传,下山历练,岂会没有祖传法袍宝甲护身?

    书生眼神幽怨,满脸委屈说道:“好人兄为何不说话了,莫不是见财起意?我反正打不过你,就只能再掏出法袍和灵宝甲,用来保命了。”

    “说好的铜印是你最后一件压箱底宝贝?”

    陈平安说道:“有钱真是了不起,我怕了你。”

    书生叹息一声,“我那师妹说过,出门历练,既然本事平平,言语就更不能与人处处交心。”

    陈平安说道:“走吧。”

    书生摩拳擦掌,“去搬山大圣的山头,还是那地涌山找回场子?”

    陈平安说道:“沿着那条黑河,找一找老龙窟。”

    书生疑惑道:“为何?”

    陈平安开始沿着山脊往下走,缓缓道:“地涌山的那座护山大阵,已经给你扯了个稀烂,群妖如今肯定聚在了那头搬山猿的山头,说不定地涌山那位辟尘元君,要么已经将家底死死藏好,要么干脆就随身携带,搬去了盟友那边。去地涌山喝西北风吗?还是去搬山猿那边硬碰硬?再给它们围殴一顿?”

    书生以拳击掌,赞叹道:“对啊,好人兄真是好算计,那两鼋在地涌山大战当中,都没有露头,用好人兄你的话说,就是半点不讲江湖道义了,所以即便咱们去找它们的麻烦,搬山猿那边的群妖,也多半含恨在心,打死不会救援。”

    陈平安冷笑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给你宰了吃掉的避暑娘娘,她背后的靠山会不会赶来。说说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书生嘿嘿笑道:“是位鬼蜮谷的老元婴yīn灵,在北边诸城当中,名气颇大,都敢不听京观城城主的号令,生前是位神策国的大将军,功勋卓著,活着的时候,一辈子从来没被人称赞过什么用兵如神,但是此人死后,被后世兵家誉为运兵用正不用奇,青史上评价很高。如果不是他效忠的蠢皇帝中了离间计,要他强行率军出击,害他一家青壮老幼三十余口,一并战死沙场,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是一个相当关键的转折点,不然骸骨滩战事的最终结果,还真不好说。”

    书生停顿片刻,有些惆怅,“至于避暑娘娘是怎么攀附上的这位英灵,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知道喽。”

    一位枯瘦老僧凭空出现在老鼋身边。

    相较于山丘一般的老鼋,老僧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落在陈平安眼中,老僧气象之巍峨,老鼋才是小如芥子的那个。

    老僧双手合十,佛唱一声后,问道:“两位施主,能够让老僧将此鼋带回大圆月寺内?”

    书生笑道:“我无所谓,得听我这位兄弟的,他点头了才作数。”

    老鼋开口哀求道:“和尚救我,救我,我知错了,以后一定在寺内安心修行佛法,千年万年,都不敢擅自离开了。”

    老僧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一样只是与老僧对视,问道:“知不知错,我不在乎。我只想确定这老鼋,能否弥补这些年的罪孽。”

    老鼋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言语。

    老僧始终双手合十,点头道:“贫僧可以代为保证,以后老鼋之修行,补救之后,会行善事,结善果。只比现在杀它了事,更有益于这方天地。”

    陈平安不再言语。

    老僧面露笑意,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对岸,佛唱一声,默念了一句回头是岸。

    当这位身材矮小却袈裟宽大老僧转身之时,老鼋与他已经不见了踪迹。

    书生则随手驭回那方没了“立足之地”的下坠铜印。

    陈平安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书生笑道:“好人兄,你真是胆子大,知不知道这位高僧的根脚?”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放心集》上并无记载,我也是路过那片桃林,才第一次知道鬼蜮谷有一座大圆月寺。”

    书生双手揉了揉脸颊,感慨道:“如果崇玄署秘录没有写错,这位老僧,是咱们北俱芦洲的金身罗汉第二、不动如山第一,老和尚站着不躲不闪,任你是元婴剑修的本命飞剑,刺上一炷香后,也是和尚不死剑先折的下场。换成是我,绝不敢这么跟老和尚讨价还价的,他一出现,我就已经做好乖乖交出老鼋的打算了。不过好人兄你的赌运真是不差,老和尚竟然不怒反笑,咱哥俩与那大圆月寺,总算没有就此结仇。”

    陈平安缓缓道:“能证此果,当有此心。”

    书生头疼不已,哎呦喂一声,“好人兄莫说这些,我是道家子弟,最听不得这些。”

    陈平安突然吐出一口血水,走到没了老鼋术法支撑、有融化迹象的冰面上,盘腿而坐,抓起一把冰块,随意涂抹在脸上。

    仍是七窍血流不止。

    陈平安怔怔出神,脸上有些笑意。

    书生蹲在不远处,瞪大眼睛,轻声问道:“好人兄,这般魂魄激荡、筋骨震颤的处境了,都不觉得半点疼?”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眺望远方,“我说是挠痒痒,你信吗?”

    书生使劲点头,“信!”

    内心则腹诽不已,道爷我信你个鬼。

    书生开始默默计数,想要看一看,那家伙脸上的鲜血到底什么时候停止流淌。

    陈平安转头问道:“那覆海元君?”

    书生笑道:“给我捆在了一根捆妖绳上,随叫随到。”

    陈平安眼神古怪。

    书生笑眯眯道:“只许好人兄有缚妖索,不许我杨木茂有捆妖绳啊?”

    书生伸出一只手,手中浮现出一根雪白绳索,轻轻一抖,极远处的冰封河面之下,魁梧女子被甩了出来,然后仿佛被人拽着头发一路狂奔,几个眨眼功夫,就给书生拽到脚边。

    陈平安眼皮子微颤。

    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几件“压箱底”的法宝?

    书生问道:“怎么处置她?好人兄你发话,我唯马首是瞻!”

    陈平安说道:“只要她愿意自己打开洞府,就可以活。”

    书生点点头,对那小鼋笑道:“听到没?”

    但是那女子却做出一个古怪举动,看了一眼陈平安后,转头望向书生,“我要你发个毒誓,才去开门。”

    书生大笑不已,伸出手指,收敛了笑意,咳嗽几声,一本正经道:“好好好,我杨木茂对天发誓……”

    女子突然放声痛哭起来,“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陈平安眯起眼。

    书生神sè微变,突然一笑,“算了,饶过她吧,留着她这条小命,我另有他用,大源王朝正巧少一位河婆,我若是举荐成功,就是一桩功劳,比起杀她积攒yīn德,更划算一些。”

    离了陈平安很远后。

    她突然小心翼翼说道:“仙师为何不趁着那人虚弱,杀了省事?”

    书生五指如钩,一把抓住她头颅,怒道:“道爷我还需要你教做事?!”

    只觉得头颅就要炸裂开来的女子哀嚎不已,苦苦求饶。

    书生将其抛开,嘀咕道:“他娘的如果可以杀掉那家伙,要我付出半条命的代价都愿意……可是大半条命的话,就不好说了,更何况……万一死了呢?”

    有些心烦意乱,书生一巴掌拍去,将那个前边带路的覆海元君,打得了个狗吃屎,又一脚将其狠狠踹向前方。

    在水中翻滚不已的女子,好不容易停下身形,都没敢起身,只觉得生不如死。

    书生这才罢休,说道:“还不快快赶路!”

    书生一拍脑袋,面露苦笑,手中多出一颗并未含在嘴中的辟水珠。

    露出马脚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那家伙从头到尾,就没想着跟随自己入水,自己需不需要隐藏亲水的本命神通,已经毫无意义。

    河水冰层融化越来越快。

    陈平安站起身,返回岸边。

    环顾四周。

    寒冬时节,天地萧索。

    陈平安缓缓吐纳,调养生息。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书生独自返回,陈平安也不问那覆海元君的去向。

    “明人不说暗话,那贱婢还要收拾一下家当,是些不好挪动又不甚值钱的物件,以及让她去麾下喽啰那边狠狠敲诈一番,与好人兄相处久了,我也该学一学好人兄的生财之道。”

    书生笑道:“走,咱哥俩去祠庙那边分账,在这儿显不出氛围。”

    陈平安并无异议。

    两人走入祠庙后,在主殿外的台阶上,相对而坐,书生一挥袖子,大小物件哗啦啦落地,琳琅满目,堆积成山。

    书生邀功道:“知道好人兄是位雁过拔毛的英雄,我便无论贵贱,只要是稍稍值钱点,就都给拎回来了。里边法宝一件,灵器十二件,至于神仙钱,真不是我扯谎,都在老鼋那边洞窟了,这位就要名正言顺当那水神娘娘了的小鼋,穷得令人发指,总共才给我搜罗出一万八千颗雪花钱,好人兄,我是真用心了,你是不知道,我差点没把那一对大条屏都给打碎

    许久过后,书生竟是去而复还,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那两截簪子,摇摇头,“可惜了,竟然没有收起来,不然就能炸烂你的咫尺物。”

    他小心翼翼将那两截玉簪收入袖中,而不是咫尺物,这才真正离开。

    书生这一次没有遁地而行,而是大摇大摆地在黑河之上,御风而游,一条汹涌河水被当中分开,久久没有合拢。

    书生两只大袖鼓荡不已,猎猎作响,喃喃道:“人莫太闲,念头窃起,杂草丛生。太忙,则真性退去,作鸟兽散。所以说啊,身心无忧,风月之趣,很难兼得。”

    他沿着黑河一路往南御风,途中只是瞥了眼宝镜山方向,却不会往那边凑近。

    这是家族对他此次出门的唯一要求。

    不许靠近宝镜山。

    书生一抖手腕,手中现出那根捆妖绳,原来是另一端绑缚着那位覆海元君,魁梧女子被拽出水面。

    书生又一拧转手腕,将其狠狠砸入黑河水中。

    惊起高达十数丈的惊涛骇浪。

    书生落在黑河南方尽头处,收起那根捆妖绳,女子摇摇晃晃站在一旁。

    书生开始徒步南行,她胆战心惊地跟在身后。

    书生脚步不停,转头微笑道:“你有个不念情的老子,但是好在跟了我这么个最有江湖气的主子。所以,东西带来了吗?”

    女子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只乌金sè的青瓷小水呈,颤声道:“奉命去了趟老龙窟,将我爹精心饲养了八百年的这对蠃鱼带出来了。还给我爹那心腹传令下去,只要那人潜入老龙窟,惊动了机关,就立即放下那四堵锁龙壁,将其困住,即便得以脱困,得了密信的群妖也会在那边守株待兔,那个家伙,想必不死都该掉一层皮。”

    书生收起了小水呈,轻轻摇晃,低头凝视一番,微笑道:“这才是我此行最想获取的意外之财啊。”

    书生转头望向黑河老龙窟,“至于那边,多半是白费心机了。不会去的。对吧,好人兄?”

    女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鬼蜮谷之外的修行之人,都是这般心机可怕吗?

    书生瞥了她一眼,将水呈收入袖中后,“放心,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样的。不过你也太蠢了点,以后这样可不行,不能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当了河婆,能否成为正儿八经的水神娘娘,还得靠你自己,我这儿,不养废物。对了,除了这对蠃鱼,你就没开窍,顺手牵羊点什么?”

    女子小鸡啄米,赶紧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盒,“有的有的,我爹说这是当年其中一个王朝的末代皇帝,请那清德宗某位大隐仙精心铸造的一枚雕母祖钱。”

    她哭丧着脸,“怕主人等得不耐烦,我便着急赶路,我爹那密室,就只有放着这两样宝贝,取了水呈蠃鱼,再拿了这盒子,我就赶紧返回了,没敢去别处取物。”

    书生接过玉盒,打开一看,啧啧道:“还真是个不俗的宝贝,是任何一位商家修士都梦寐以求的极佳本命物。”

    书生笑道:“很好,从这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大源王朝正统河神了,只差一个朝廷的封正诏书而已。没关系,我家里边放着许多盖好玉玺的诏书,年复一年,积攒了好大一堆。”

    她不敢置信,大难之后骤闻喜讯,恍若隔世。

    书生已经转身继续赶路,大笑道:“我只要愿意,让你当个江神娘娘,有何难?”

    她脚步轻盈起来,对那个背影,感激涕零。

    书生面带微笑,意态懒散,欣赏风景。

    让她从河婆升为河神。

    可不是因为什么一枚雕母祖钱。

    不是它价值不高。

    而是奴婢的家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就属于主人的家当吗?双手奉上,讨几句口头嘉奖,就已是莫大赏赐,如果胆敢不主动上缴,那就打个半死,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嘛。

    说到底,他还是看在那座大圆月寺的面子上,顺水推舟一把,说到底,那头老鼋以后极有可能会在他们杨氏的眼皮子底下……走江。

    有此善缘作为铺垫,他许多谋划,可以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只是想到这里。

    他脸sè瞬间yīn沉起来。

    谋划?

    到底是给谁谋划?自己吗?

    一想起先前那个家伙在祠庙的最后眼神,他就愈发心情不快。

    那种眼神,不是幸灾乐祸,甚至不是怜悯。

    说不清道不明。

    让他既费解,又愤恨!

    因为他竟然开始觉得自己可怜!

    他突然想起那两座山崖之间的铁索桥,以及那两头蝼蚁一般的妖物。

    宰了它们!

    就当是给那位好人兄的临别赠礼了。

    可就在此时,他停下脚步,脸庞扭曲起来。

    然后神sè缓缓舒展开来。

    “可以了,约法三章,不是儿戏。”

    原来是真正的杨凝性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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