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八章 须臾少年,带酒冲山(第2/3页)剑来

颗谷雨钱?!

    邵剑仙你不是做买卖,这是抢钱啊。

    酡颜夫人说道:“来时路上,我就与邵云岩谈妥了,要是隐官大人不买,我就掏钱买下,送给陆先生,就当是作为预祝她跻身飞升境的贺礼。”

    陈平安点头道:“有心了。”

    犹豫片刻,陈平安试探性说道:“邵剑仙,都是自家人,一千颗谷雨钱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五百颗,我看比较公道,毕竟是要赌的,赌输就是打了水漂,足足五百颗谷雨钱呢,丢了这只不成材的葫芦,舍不得,不丢,看一眼就揪心,五百颗”

    邵云岩懒得砍价,笑问道:“隐官大人,你真不买?”

    陈平安确实纠结,挠头道:“要是没有开凿大渎一事,我咬咬牙,也就买下了,这会儿,是真穷。”

    可以送的人,其实很多,但是陈平安对于自己的“手气”,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要是万一没能炼成养剑葫,再要是不小心被刘羡阳听了去,陈平安完全能够想象,肯定会被刘羡阳勒住脖子、按住脑袋追着骂,这么有钱,怎么不直接给我钱啊。

    陈平安瞥了眼看似满脸无所谓的酡颜夫人,摆摆手,示意不买了,只是同时以心声与邵云岩言语一句。

    酡颜夫人眼神炙热,依旧是小心翼翼说道:“邵云岩?”

    邵云岩笑道:“归你了。”

    直到这一刻,酡颜夫人才忍不住笑出声。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怎么,只花了一百颗谷雨钱,就让酡颜夫人这么开心了?”

    酡颜夫人顿时哑然。

    邵云岩会心一笑。大概这就算君子有成人之美?原来就在方才,其实陈平安已经猜到了,  之所以没有截胡,想必还是那句“有心了”,毕竟酡颜夫人不是自己留着,而是送给陆芝。

    陈平安转头望向门口那边,说道:“暖树,帮我们煮壶茶,茶叶就用老厨子炒制的山中野茶好了。”

    粉裙女童赶忙走入屋内,去橱柜那边取出茶具,开始娴熟煮茶,陈平安笑着介绍道:“这位邵剑仙,是昔年倒悬山春幡斋的主人,酡颜夫人,道号梅花主人,他们两位,都是南婆娑洲龙象剑宗的祖师堂供奉。”

    “陈如初,道号暖树,是我们落魄山的小管家,暖树是最早跟我来槐黄县城祖宅的。”

    说到这里,陈平安眼神温柔,“是第一个。”

    至于那位景清大爷,先靠边去,排第二好了。

    人生美好风景如初见,风景得是多美好。

    暖树闻言抬头,眼神柔柔而笑。

    ————

    燐河畔,搭建了一座茅草屋,门口摆了个摊子,桌上摆了三只酒碗。

    一个白衣少年,蹲在河边,叼着草根,两眼放空,抬起双手,来回抛着一颗鹅卵石。

    有两人按约而至,离着那座摊子约莫还有两里路,身材修长的儒衫男子,于禄,远游境武夫,背竹箱,手持绿竹杖。

    还有一个谢谢,她如今是金丹境瓶颈。

    于禄转头看着这条燐河,心生亲切,是个适合垂钓的好地方,陪着谢谢沿河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三处极佳钓点。

    至于为何他们不是直接御风到茅屋这边,当然是谢谢需要稳定道心,毕竟是来见崔东山,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弟子。

    能够坚持不转头跑路,离得崔东山越远越好,于禄就觉得谢谢这些年是当之无愧的修心有成了。

    为了让谢谢心境稍微轻松几分,于禄故意找了个话题,笑道:“傻子都知道这条一洲西海衔接相通的燐河,再加上几条主要支流,长达万里,是个很适合建造仙家渡口的聚宝盆,可问题在于,当傻子都知道某个买卖可以挣钱后,不出意外,就是个坑了。”

    魂不守舍的谢谢笑容牵强,她哪里有心情计较一条燐河。

    就像于禄说的,事实确实如此,先前在燐河源、中、尾三地附近,桐叶洲中部山河,各方势力相互抱团,呼朋唤友纷纷凑钱,大兴土木,最终先后建造起了三座渡口雏形,期间不少势力都属于知难而退,是觉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愿花钱打水漂,而附近这座渡口的旧主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比较后知后觉,还是损失了大一笔神仙钱,缘于建造渡口到一半,好不容易打好地基,分别位于燐河源、尾两地的渡口势力,竟然联手了,一下子好似被掐头去尾,就变得鸡肋了,一个扬言要砸下重金,建造一座山水大阵,彻底拦截燐河上游水运,而位于燐河入海口的那个仙家势力,更不是个东西,直接重金邀请了一帮丢了神祠、失去香火的水裔精怪当供奉,每天就在燐河中部河段兴风作浪,拼命汲取水运,这些个多是昔年小国地方淫祠神祇出身的,还摆出架势,要在附近建造祠庙,当那朝廷封正的河伯、水神,最过分的,是等到撤出渡口的仙家势力事后才发现,位于燐河入海口的仙家渡口,竟然只是个障眼法,根本就不曾真正破土动工,摆明了一开始就是想着来燐河中部鸠占鹊巢的。

    在这之后,偏偏有个拎不清的白衣少年,横空出世,横插一脚,白捡了个现成的渡口地基。

    过程当然不会那么一帆风顺,那个身份不明、驻颜有术的山泽野修,也算是个懂规矩的,就在渡口附近,摆了个喜迎天下英雄的擂台,摆了个酒摊子。

    临近茅屋,谢谢看着那个蹲在河边的“白衣少年”,顿时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好像她每多跨出一步,就要耗费不少心神。

    这些年一起游历宝瓶洲,于禄经常半开玩笑打趣她,小心你以后的心魔就是崔东山。

    谢谢是真怕,她怕崔东山,但是更怕那个“心魔崔东山”!

    因此于禄一句半开玩笑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终于让谢谢下定决心,既然注定躲无可躲,那就直面崔东山!

    这次硬着头皮赶来燐河,谢谢就是希望能够能够减轻对崔东山的恐惧,否则她一旦成为元婴修士,再试图打破元婴境瓶颈跻身玉璞境,万一心魔真是崔东山……谢谢一想到这个,就要心生绝望。

    当年一起去大隋书院求学,崔东山好像就只针对她一人。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在异乡的久别重逢,看着那个蹲着发呆的崔东山,谢谢觉得好像有点陌生了。

    印象中的崔东山,不会这么……心神疲惫?

    崔东山将手中鹅卵石丢入河中,将一头鬼鬼祟祟来此刺探情报的水族精怪,给直接敲晕,当场现出真身,都说天边泛起鱼肚白,结果这会儿只见燐河水中央,浮起一尾至少三百斤的青鱼,白花花的鱼肚子,好大一条啊。这是正月里拜晚年呢,主动送鱼肉来,晚饭有了。

    村头摆席都没问题。

    崔东山站起身,抱怨道:“于禄,你怎么不早点来这边,害我白白挨了一位金身境武学大宗师的凌厉三拳,那三拳,天崩地裂,日月变色,分量之重,外人根本无法想象!我当场吐了好几斤的鲜血,差点就嗝屁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连累我们这位谢谢姑娘,多花一笔冤枉钱?”

    谢谢根本听不懂,也不想懂。

    偏偏崔东山不愿意放过她,“谢谢,说说看,你为啥会花钱?”

    就在谢谢脸色惨白的时候,于禄笑道:“崔宗主是觉得你要是听闻噩耗,多半会去买一大堆的爆竹,好好庆祝一番。”

    崔东山朝于禄伸出大拇指,再视线偏移,望向那个手足无措的谢谢,崔东山轻轻叹了口气,愁啊,收了这么个笨徒弟。

    谢谢已经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水,她当下已经想要返回宝瓶洲了。

    没有去过“揍笨处”的人,就根本没资格说她胆子小。

    来这边渡口之前,于禄跟她打探过一些消息,反正早就传开了,先来个七境的武学宗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其实没想着闹出人命,仍是一拳打得少年满地打滚,又一拳打得少年在空中转了十几圈,最后一拳,打得少年面门撑地。

    最后给那位武夫弄得满怀愧疚,赶紧将那少年搀扶回摊子,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再来了个金丹地仙的老神仙,三道攻伐术法,不遗余力,打得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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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衫破碎,躺在坑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半死不活的,艰难起身,醉鬼一般摇摇晃晃走向摊子,听说这位少年姿容的野修,极有豪气,颤颤巍巍端起碗,先喝了半碗酒,再吐回去半碗鲜血。

    最后来了个金丹境剑修,同样是山泽野修出身,结果不知为何,与那白衣少年言语几句,这个叫陶然的剑修就临阵倒戈了,反而替那白衣少年守擂。不难猜,肯定是给了陶然一个更高的价格,狗日的野修,只认钱当祖宗……

    这就很崔东山了。

    于禄是半点不奇怪的。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开始围绕着谢谢转圈圈,笑嘻嘻道:“既然来了,就当默认你是我的嫡传弟子了,拜师茶就免了,不喝,我胆子小,怕你下毒,或者往里边吐口水。”

    谢谢身体紧绷,面无表情。

    崔东山还在那边兜圈,“让我多出个谱牒上边的亲传弟子,谢谢谢谢。”

    谢谢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于禄这次没有帮助谢谢解围,要过心关,走独木桥,旁人拖拽、搀扶皆不可。

    崔东山突然问道:“于禄,早年龙泉剑宗铸造的剑符,有没有带在身上,要是有的话,就拿来,就当是帮着谢谢给出一份拜师礼了,我替谢谢谢谢你。”

    于禄笑着从袖中摸出数把袖珍符剑,说道:“放心,都是‘早年’的。”

    崔东山接过手,竟然有五把之多,小有意外了,本以为撑死了就三把符剑,笑问道:“怎么这么多?”

    于禄解释道:“当年手边有点闲钱,就与龙泉剑宗报备丢失了两把,又买了两把,龙须河边铁匠铺子的徐小桥,可能是看在我跟陈平安关系的份上,就没有计较,只是提醒我事不过三,此外徐小桥也答应了我的某个请求。至于其余两把符剑,是我跟仙师购买来的,价格翻倍,估计对方现在还是觉得做了笔划算买卖。”

    当年在骊珠洞天旧址的龙州地界,道场在西边大山的练气士想要升空御风,或是外乡御风路过龙州地界,就都需要与龙泉剑宗购买一把小巧如飞剑的剑符。

    如今旧龙州变成了新处州,龙泉剑宗也搬迁去了北方的大骊京畿之地,其实龙泉剑宗已经不再铸造类似通关文牒的剑符,但是阮邛订立的这条持符御风规矩,这些年还是人人遵守,没有人敢率先破例,毕竟阮邛如今仍然是大骊王朝的首席供奉。

    崔东山赞叹道:“于禄啊于禄,你还是聪明。”

    崔东山一招手,将那条顺水往下游漂去的大鱼给拽向自己这边,再嘴上嚷嚷着,一个高高跳起,就是一脚踹在那条大鱼身上。

    打完收工,拍拍掌,崔东山自顾自点头道:“我这脚法无敌手,硬是要得!”

    被崔东山一脚踹飞滚落在地的那条大鱼,在地上滚着滚着,就突然幻化人形,一身尘土,呆呆坐在地上,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模样。

    崔东山伸出手指,大骂道:“你这撮鸟贼配军,好不正经,躲在水里探头露鸟东瞧细看的,是不是见我徒弟肤白貌美,腚儿滚圆好生养,就馋她的身子,要掳走当压寨夫人?!”

    不等那晕乎乎的壮汉如何打个腹稿,崔东山一袖子横扫,又将汉子打回原形,重重坠入燐河中,溅起不小的浪花,“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次饶你一命,传话给你家主子,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就约个地方,跟我单挑,他赢了,这座渡口就归他,我赢了……我怎么可能赢过一位威名赫赫的远游境宗师!”

    那条青鱼在水中,都不敢恢复人身,一个使劲摇头摆尾,就往燐河下游逃窜。

    崔东山扯了扯嘴角。

    等到新渡口建成,需要大量人手经营渡口,没个三五十号人马,很难维持一座仙家渡口的正常运转,所幸不需要多高的境界,做些不用动脑筋的苦力而已。到时候就将这些个淫祠出身的水神精怪一网打尽,一个都别想跑。

    需不需要给俸禄?都给你们命了,给啥钱。

    在崔东山的建议下,三人一起沿河往上游散步去,于禄问道:“渡口有名字了吗?”

    崔东山没好气道:“取个雅俗共赏的好名字,哪有那么简单。我又不是先生,可以信手拈来。”

    宝瓶洲牛角渡,仙都山青衫渡,灵璧山野云渡,这是第四座私人仙家渡口。

    燐河沿岸,如今小国林立,鱼龙混杂,亡国遗民恢复国祚,与自己开国称帝的,差不多对半分。只有那么几个被视为术法通玄的金丹老神仙,当国师或是护国真人,忙着拿一堆的封号,替新君封禅五岳,封正江水正神,或者开山立派,好不威风,往往同时兼任几个小国的首席供奉、客卿。只是这类事,儒家书院是不会管的,一般来说,只要没有练气士逾越文庙既定规矩,那么山下的改朝换代,书院的君子贤人都是不会过问各国朝政的。

    “于禄,知道桐叶洲名字的由来吗?”

    “翻过些地方志和野史,好像在上古时代,中土神洲有位雄才伟略的得道君王,削一片宫苑桐叶为珪形,赐给自己的亲弟弟。后者来到桐叶洲,在旧大渎畔建立王朝,这条消失多年的旧渎,名为汾渎,水运最为鼎盛时,主要支流有浍河、漱江在内十二条江河大水,陵谷变迁,如今大泉王朝的那条埋河,只是汾渎入海河段的一小截,至于脚边这条燐河,只是昔年汾渎的一条不起眼小支流,长不过两千里。北边的桐叶宗,南端的玉圭宗,事实上作追本溯源的话,桐叶洲势力最大、绵延最久的南北两宗门,其实是来自同一支始祖,故而两宗的开山祖师姓氏相同。”

    谢谢亦是由衷佩服,于禄一个纯粹武夫,这些年游历途中到底看了多少杂书,她是大致有数的。

    崔东山啧啧称奇道:“问你一个问题,能给出两个答案,这是买一送一呢?  ”

    于禄微笑道:“就当我顺带着补上了谢谢的那个答案。”

    崔东山感叹道:“哪怕你于禄只是分给我这个嫡传一丢丢的脑子也好啊。”

    崔东山双手叉腰,“笨徒儿,我打算将你逐出师门,不跟你开玩笑的,严肃点!”

    别说谢谢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就连于禄都呆若木鸡,你崔东山都是一宗之主了,还这么儿戏吗?

    白衣少年一左一右摇晃肩头,再抬起一只雪白袖子,晃了晃,得意洋洋道:“先生不在,你告状啊,去告状啊。”

    于禄叹了口气,低头伸手入袖,指尖捻出一个信封。

    崔东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那谢谢斩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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