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第3/7页)剑来

报备后,听消息似乎已经通过了。”

    像那南边宝瓶洲,大渎长春侯杨花,就是一座府邸挂两块匾额,长春侯府,碧霄宫。

    一个是文庙封正的公门,一个是神灵的开府道场。

    齐渡淋漓侯,风水洞老蛟出身,旧神职是那钱塘长,封侯之后,也早已挂上了一块匾额,云文宫。

    分别出自林鹿书院观湖书院的两位山长手笔。

    唯独灵源公水府这边,一直没有眉目,沈霖一开始心存侥幸,是想要与那位存在,看看能否求个赐名,但是建造府邸之初,沈霖就曾悄悄飞剑传信狮子峰,然后就泥牛入海一般,再没有然后了,显而易见,对方就根本不愿意理睬自己,沈霖就再不敢打搅对方的清修。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像长春侯和淋漓侯他们一样,与本洲书院山长求名,若是在中土文庙那边有私谊,有门路,请得动那些学宫祭酒、司业,当然

    是更好,只是别说文庙,就是北俱芦洲鱼凫书院这些个正副山长,都谈不上有任何香火情。毕竟帮忙取名一事,不是简简单单给两字的小事。

    自己想一个?

    沈霖还真不觉得自己在取名一事上,能比李源好多少。

    沈霖揉了揉眉心,确实头疼,事情不小,急又急不来,如何能够不揪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刘礼制,你与鱼凫书院的赵副山长,还算认识,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看看能否邀请他走一趟水府,也无需明说取名一事。”

    这种事情的尴尬之处,在于对方答应了,认认真真帮忙取了个名字,拿出了一幅墨宝,万一自己心中不喜,觉得那名字与水府大道不契,岂不是打对方的脸?

    老妪点头道:“我晓得轻重利害,主人稍稍宽心,相信以我们水府的风水道缘,定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沈霖强颜欢笑道:“希望如此吧。”

    老妪马上就动身,手持水府令牌,去鱼凫书院拜会那位赵副山长。

    沈霖走入旧南薰水殿地界,大大小小的衙门,多是神女,男子也有,只是相对人数不多。

    一些个行事勤勉的水府官吏,尚未官厅点卯,就已经在各自公房落座,开始处理手头事务。

    沈霖回到自己书房,悬挂一块文房匾额,金字榜书,源远流长。

    沈霖说道:“传下话去,一月之内,闭门谢客。至于大篆周氏的那场开春典礼,帮我婉拒了,书信让薄录司翠婉代笔就是了,你等下你就给她送去我的官印。如非要事,不要打搅。”

    站在书房屋外的一位贴身神女,兼任水府印玺司女官,神色恭敬道:“领旨。”

    沈霖一挥袖子,关上房门,双手掐法诀,打开一层层极为隐蔽的山水禁制,随后身形消散,化作一幅玄之又玄的画卷,就像一幅水图。

    金色的半条大渎主脉,淡金色的大江大河,一些相对次要的河流呈现出银白色,还有数量最多的灰色溪涧。

    沈霖悄然来到一处南薰殿秘境,是沈霖的真正道场所在,相当于山上门派的祖师堂,也是沈霖一尊金身搁放处,而道场真身,是一只青螺蛳炼化而成,货真价实的螺蛳壳里做道场,这只“法螺”来自一个已经消亡的大宗门,是祭祀礼器之一,内壁篆刻有一篇极为高深的水法道诀,如果不是此物,沈霖恐怕都撑不到与那位至高重逢。

    道场空间不大,与外边的书房差不多,却是一处道家“心斋”之显化,可想而知,这只法螺的旧主人,道法造诣之高,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道场之内,除了一张紫色材质的金字符箓,便空无一物,

    那张紫气萦绕的符箓,大如一幅立轴山水画,悬挂在虚空中,一串金色文字,熠熠生辉,是那“正大光明之室”。

    丝丝缕缕的香火,从大小水府、江河祠庙汇聚于此,一粒粒人间香火的精粹气运,在屋内星光点点,漂浮不定。

    沈霖原本打算忙里偷闲,花上一个月光阴,好好淬炼金身,水府庶务繁多,她又不像李源那么喜欢当甩手掌柜,沈霖做事更为精细,可算事必躬亲,但是沈霖并未因为身份变化,就有丝毫懈怠,归根结底,他们这些神灵,以香火淬炼金身,抬升神位高度,才是大道根祇所在。

    沈霖突然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她立即伸手抵住眉心,一个下意识闭眼,眉心处宛如睁开一道淡金色天眼,只是沈霖原本紧绷的心弦,立即松弛几分,默默收起一道水法攻伐神通。

    沈霖嫣然一笑,竟是与那个胆大妄为至极的不速之客,仪态万方,敛衽施了个福,柔声道:“南薰水殿旧人沈霖,见过陈先生。”

    眼前青衫客,是那个当年被“李柳”称呼为“陈先生”的外乡人。

    沈霖确实对他心存感激,欠对方多矣。

    倒推回去,如果自己不是碰到“李柳”,那么大渎公侯两个显赫职务,水龙宗肯定会扶持荣辱与共的水正李源,占据一席之地,那么自己就算得到浮萍剑湖和郦采剑修的支持,但是以大源王朝崇玄署的底蕴,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是会竭力扶植起济渎上祠水正的司徒激荡,自己还是毫无胜算。

    可如果不是这位陈先生游历龙宫洞天,李柳就注定不会重返昔年众多避暑行宫之一的龙宫洞天,更不会帮助沈霖恢复金身。

    所以说这位陈先生,千真万确,是她沈霖的恩公。

    陈平安作揖还礼道:“不请自来,多有得罪。”

    沈霖微笑道:“只会蓬荜生辉。”

    不比水正李源,那些年名义上管着龙宫洞天风雨流转的沈霖,其实那南薰水殿,就是无源之水,沈霖金身,则是无本之木。

    那大源袁氏王朝,由云霄宫崇玄署设置关卡,拦截大渎水运,流入龙宫洞天的分量,恰好维持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水位线上,使得沈霖不至于因为水运枯竭而金身崩坏,却也难以利用水运淬炼、稳固金身,弥补那些金身缝隙,这就像一场束手待毙……等死。

    所以第一次游历龙宫洞天的陈平安,初次见到沈霖,加上当时这位水神娘娘也无意施展障眼法,隐藏真容,故而在那会儿的陈平安眼中,第一感觉,就是面容破碎如青瓷釉面,无数条细微裂缝,惨不忍睹,那正是金身破碎、即将崩溃的边缘,说是命悬一线,都半点不夸张。

    水正李源,担任大渎龙亭侯,是升官,是锦上添花。

    可对于南薰水殿水神娘娘而言,却是雪中送炭,是救命。

    寄人篱下多年,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终于辛苦熬成婆。

    陈平安没有多看这处道场一眼,问道:“能否换个地方,与灵源公有事相商。”

    沈霖笑而不言。

    陈先生你莫不是忘了,在你这……梦中,早已宾主互换身份,让我沈霖如何带路?

    陈平安笑着解释道:“灵源公只需随便观想一处熟悉景象即可。”

    果然沈霖稍稍起念,双方便置身于法螺之外的书房。

    只是沈霖很快就发现奇异之处,自己记忆清晰之物件,便是彩绘,若是从不曾上心留意的物件,便是黑白颜色。

    等到沈霖视线触及那些黑白物件,却有瞬间变成了彩绘,好像一下子就为它们增添了一份生气。

    沈霖不愿有那主客之别,便搬了两条椅子,陈平安轻轻扯了扯青袍长褂,正襟危坐。

    沈霖说道:“陈先生,你与我直呼其名就是了。”

    陈平安点头道:“那就依旧喊灵源公为沈夫人好了。”

    听说是那一炷香的事情,沈霖当然知道此事,最为关键处,是身为敬香之人,得有个所谓的诚心正意,是无法半点作伪的。

    不然这一炷清香容易点燃,可那维持香火的心香,却是注定无法点燃了。

    只是在沈霖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对那桐叶洲修士心生厌恶是真,可既然陈先生的下宗都建立在了桐叶洲,心诚一事有何难。

    就当是遥遥拜谢恩公了。

    至于那份功德,沈霖先是婉拒,见陈先生坚持,便恼羞成怒,陈平安继续晓之以理,沈霖便动之以情,脸色哀怨,等到陈平安继续酝酿措辞,沈霖便怒气冲冲,眼眶泛红,隐约有泪水,说陈先生你这是故意将我陷于不仁不义之地吗,还是说陈先生心中,从始至终,都觉得我沈霖是那忘恩薄情之辈?陈平安只得收回言语,还得与沈夫人道歉一句,结果沈霖蓦然而笑,已经开始伸出拇指擦拭眼角泪水了。

    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份底本,交给沈霖,解释道:“勉强算是补上祝贺沈夫人担任灵源公的贺礼,不过我肯定是有私心的。”

    沈霖结果那本册子,翻开一页,便惊讶道:“是那水陆道场的金科玉律?”

    陈平安点头道:“之前在桐叶洲那边,遇到了一位得道真人,请教了一些学问,老真人不吝赐教。沈夫人可以用灵源水府的名义,送给孙宗主。”

    沈霖所谓的“金科玉律”,是道教科仪所在,名副其实的金玉良言,是花神仙钱都买不来的“老规矩”。

    道门开坛法事的科仪本,大体上分为祈福禳祸、消灾解厄、酬神谢愿等的阳事科仪,与超荐先灵、度亡生方、炼度施食在内的阴事科仪。其中底本最为珍贵,俗话说照本宣科,便是如此,依科阐事,像桐叶洲那个崇佛的北晋国皇帝,就是在底本一事上下功夫,试图恢复旧制。

    之前陈平安在敕鳞江畔,与龙虎山外姓大天师梁爽一起散步江边,话赶话不是,除了与老真人请教龙虎山独门科仪,便又说起了水龙宗的斋醮一事,龙宫洞天内每年的十月初十与十月十五,都会先后举办两场依循古礼的祭祀,按照不同的年份,又有那金箓、玉箓、黄箓道场之分。

    所以老真人才会忍不住调侃一句,你小子搁这儿薅羊毛呢。

    沈霖犹豫了一下,问道:“陈先生为何不将此物交给龙亭侯,让他帮忙转交给孙结或是邵敬芝?”

    这可是一桩天大的人情。

    山上宗门,最重视这种细水流长的收益。

    若论私谊,陈先生当然是与李源更好,今天之前,陈先生与自己才总共说了几句话?屈指可数。

    沈霖倒不是怀疑陈平安对自家灵源水府,或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陈先生霁月清风,君子坦荡荡,何等光明澄澈。

    陈平安笑着解释道:“李源藏不住话,一喝高了,就容易跟人交心,什么真心话都会往外掏,以前可能无所谓,可如今都是龙亭侯了,还是要注意点,李源交友门槛高,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一下子拿出这份底本,在水龙宗那边,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误会,换成是我,也会怀疑李源早些年担任水正的漫长岁月里,明明有此科仪底本,为何一直不拿出来。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孙宗主他们多想。”

    沈霖点点头,陈先生此举,确实老成持重。

    陈平安继续说道:“但是在沈夫人这边,就不用如此拘束了,灵源公府如今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完全可以解释为某人得自某地的旧藏之物,然后被沈夫人慧眼识珠,故而时至今日,才算重见天日,赠送给水龙宗,自然是题中之义,也算善始善终又结新缘再有善始。”

    沈霖抿嘴而笑,乐不可支,好不容易才没笑出声,轻声道:“还有个理由,我要是得了这份珍贵异常的道门科仪底本,以沈霖当年的处境,除非自己不想活了,才会藏藏掖掖。”

    陈平安微笑道:“这种大实话,我一个客人,说了不合适。”

    沈霖笑颜如花。

    遥想当年,初次相逢,年轻人当时手里拎着一把油纸伞,眼神明亮,就像雨水里的灯火。

    陈平安说道:“帮人就是帮己。”

    沈霖点点头,先前陈先生所谓的有私心,沈霖当然很清楚,因为李源每年都会帮着这位“拜把子兄弟”做一事。

    陈平安用一个极低价格,在龙宫洞天买下了那座凫水岛。

    如今投桃报李,何尝不是一种善始善终又善始?

    陈平安准备起身告辞。

    沈霖突然说道:“得众动天,美意延年。”

    陈平安会心一笑,起身抱拳道:“那我就借沈夫人的吉言了。”

    这可是自家先生说的话,是那版刻成书黑纸白字被无数读书人背诵、注释的的圣贤言语。

    沈夫人这会儿说这句话,最合时宜。

    沈霖跟着起身,挽留劝说道:“陈先生,何必如此来去匆匆,不差这一时半刻吧?好歹让我带路,请陈先生参观一下南薰水殿旧址?”

    陈平安只得照实说道:“梦中远游一事,涉水光阴长河,是需要消耗一定功德的。”

    沈霖一脸疑惑道:“几步路而已,想来损耗有数。何况在我这边,陈先生有消耗功德吗?难道说一开始陈先生就笃定我不收那份功德?”

    陈平安倍感无奈,只得说了句客气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沈夫人跟披麻宗宗主竺泉,看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却是一般厉害。

    当然,让陈平安最头大如簸箕的,还是皑皑洲的某位女子剑仙。

    之后陈平安便跟着沈霖,双方走在虚实难测、真假极容易混淆不清的水府中。

    双方肩头间距刚好可以容纳一人。

    沈霖便觉得有趣,她之前听闻一些山上消息,说这位年轻隐官在当那“二掌柜”的年月里,经常因为喝酒一事,就被宁姚关在门外,蹲一宿对付过去?而且半点脾气都没有的?

    那位宁剑仙真有那么厉害?

    难怪她可以成为五彩天下的天下第一人,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按照文庙制定的山水礼制,五岳大渎之“公侯之家”,可以使用碧绿琉璃瓦。

    相较李源的龙亭侯府,两者占地规模大致相当,只是这边略显简陋,土木营造一事,至今还在进行,当年水龙宗那边,是先借钱给了李源,掏出一大笔神仙钱,帮忙营造侯府,李源当然是半点不客气的。

    而且水龙宗私底下,也得了沈霖私底下的授意,先考虑龙亭侯那边,至于自己这边,不用水龙宗如何照顾,不过最后略松一口气的水龙宗,仍是往这边投入不少的人力物力,钱是不多了,捧个人场的谱牒修士,总还是不缺的。

    所幸那座旧南薰水殿,已经搬迁出龙宫洞天,可以作为诸司枢纽所在,大小屋舍,都开辟为诸司衙署。

    大渎公侯府邸,无异于一座小朝廷,衙署众多,按照文庙规定的礼制,一般设置有十六司,数量稍有增减,倒是问题不大。

    虽然灵源公与龙亭侯的官身品秩,在文庙的金玉谱牒上边,两者相当,可还是有些区别的,比如沈霖可以建造两座渎庙,拥有两位负责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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