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个一(第2/5页)剑来

当是为所有战死在此地的外乡剑修,敬酒。

    陈平安最后问道:“刑官怎么说?”

    豪素双臂环胸,说道:“事先说好,若有战功,头颅可捡,让给我,好跟文庙交差。欠你的这份人情,以后到了青冥天下再还。你要是愿意答应,我就跟着你们走这一遭,刑官当得再不称职,我终究还是一位剑修。所以放心,只要出剑,不计生死。”

    陈平安点头道:“没问题。”

    因为陆芝没有心声言语,所以大致猜出了真相的风雪庙大剑仙,抬头看了眼漫天飞雪,魏晋好像想起了年少时在家乡门派的冬天,少年御剑神仙台,风雪同行。

    魏晋伸手握住横膝长剑,说道:“加我一个,保证不拖后腿。”

    陈平安摇摇头,“你暂时境界不够。”

    魏晋虽然是一位仙人境剑修,但是此次远游蛮荒腹地,不合适,不适合。

    陈平安当下这句话,好像跟魏晋说曹峻进不了避暑行宫,没差。

    曹峻忍不住为风雪庙大剑仙打抱不平,心声道:“陈平安比你还低个境界,有脸说这种话?”

    魏晋好像浑然不在意,从单手握剑的姿态,变成了双手按剑,等于放弃了那个打算。

    曹峻急眼道:“魏晋,你怎么回事,到了陈平安这边,说话做事半点不硬气啊。”

    魏晋答非所问,说道:“先前我说得不对,其实你是可以去避暑行宫的。”

    曹峻眼睛一亮。

    魏晋补充道:“反正已经有个米裕垫底,你去了避暑行宫,他一定跟你。”

    曹峻疑惑道:“那位米拦腰,在老龙城出剑极其凌厉,事迹传得很神,早年在避暑行宫,混得这么惨?”

    魏晋点头道:“比你想象中更惨,最后只能躲去春幡斋,桌子靠门,每天当门神。”

    曹峻看着面带笑意的魏晋,叹了口气,有些羡慕魏晋和陈平安这些同乡人,成了剑气长城本土剑修的家乡人。

    魏晋微笑道:“这座剑气长城,是我走过最好的江湖。”

    魏晋停顿片刻,才说道:“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里的酒水比较坑人。”

    陆沉扶了扶头顶莲花冠,收敛笑意,轻声道:“好事临行尚且亦再思,你这般涉险行事,会不会冲动了点?”

    陈平安笑道:“年轻人,不要暮气沉沉嘛。”

    陆沉重重一拍道冠,后知后觉道:“对了,忘了问具体如何做这笔买卖。”

    “我吃点亏,将一身拳法剑术暂借陆沉,陆沉只将一身道法暂借给我。”

    陈平安笑呵呵说道:“陆掌教,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陆沉满脸震惊神色,道:“以拳法剑术换道法,二换一,你会不会过于吃亏了?”

    陈平安笑道:“耐烦见功力,吃亏攒福报。”

    陆沉点点头,深以为然。

    陈平安转头望向陆沉,神色认真,说道:“一码归一码,陆道长,有些事,谢了。”

    学拳练剑后,每每提起陆沉,都直呼其名。

    担任隐官,重返故地,多是称呼个陆掌教。

    其实昔年少年时,陈平安一直称呼陆沉为陆道长。

    陆沉笑着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两只道袍袖子,清风拂动,卷起雪花。

    好像陈平安的学生崔东山,喜欢将一只袖子取名为“揍笨处”。

    贫道则不然,愿意将一只袖子取名为“揍遍人间聪明处”。

    陆沉抬头望向天幕,喃喃道:“陈平安,你别忘了,南华城里月如昼,十二玉楼非吾乡。我的家乡,是这浩然天下。”

    宁姚眯眼远眺。

    我在蛮荒天下如何出剑,你礼圣和文庙可就管不着了。

    陆沉提醒道:“诸位,临行之前,容贫道多嘴一句啊,不合时宜地泼个冷水,蛮荒天下的家底不薄,说不定就会碰到几个很能打的神怪奇异。”

    陈平安,宁姚,齐廷济,陆芝,豪素,五位剑修,极有默契,会心一笑,皆不言语。

    瞧不起蛮荒天下,就是瞧不起剑气长城在此的屹立万年。

    岂会如此,岂能如此。

    陆沉伸手扶了扶道冠,得嘞,合起伙来欺负外乡人。

    坐镇此处天幕的那位文庙陪祀圣贤,老夫子贺绶瞧见了下边城头这一幕,感慨不已。

    直到这一刻,老夫子才真正理解何为“隐官”。

    哪怕在文庙议事那边,几乎每一位陪祀圣人、学宫祭酒和书院山长,都会查阅秘档,翻检经历,贺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年轻人,原来不然,离着真相还很远啊。

    不谈陈平安的道侣宁姚。

    只说那城头刻字的老剑仙齐廷济,出身浩然、却从来只将剑气长城视为家乡的陆芝,还有极少抛头露面、一出手就是宰杀飞升境修士的刑官豪素。

    这几位,好像比浩然天下修士,更加重视陈平安的那个隐官身份。

    陆沉突然说道:“对了,话赶话的,我刚刚想起一事,陈平安,还有宁姑娘,当然还有刑官大人了,你们仨知不知道大剑仙张禄的真实身份,大道根脚?”

    豪素摇摇头。他这个刑官如何当的,自己心里最有数,估计到了飞升城那边,要是自报名号,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陈平安与宁姚对视一眼,各自摇头。显而易见,宁姚在所有长辈那边,没有听说关于张禄的额外说法,而陈平安也没有在避暑行宫翻到任何关于张禄的秘密档案。

    宁姚只知道张禄是五百多岁的年纪,练剑资质极好,而且与爹娘是很要好的朋友,张禄跟阿良也是十分投缘,哪怕经历过那场十三之争落败,张禄在剑气长城的口碑,还是不算差,跟谁都能喝酒聊几句,但是张禄似乎跟谁又都不是特别交心。

    陆沉揉了揉眉心,头疼道:“陈平安,你就没想过,老大剑仙为何让张禄在倒悬山那边看守大门?张禄与上任隐官萧愻的关系莫逆,意气相投,难道老大剑仙看不出张禄对浩然天下的仇视?再说了,就张大剑仙的那份脾气,又从不藏掖这些。哪怕到最后张禄叛出剑气长城,张禄为何就一直待在倒悬山遗址的原地,半步不挪窝,从头到尾,守着大门?直到蛮荒妖族如潮水般退出浩然,张禄才离开?”

    陈平安疑惑道:“难道张禄当年不止是以戴罪之身,将功补过?还有其它秘密?”

    不料陆沉摇头道:“张禄就只是看门,叛出剑气长城是真,老实本分做事也是真。”

    陈平安皱眉不已,之前只知道张禄是土生土长的流徙刑徒剑修,在中五境的时候,有过一位道侣,她战死后,张禄就再没有娶妻,甚至在收取弟子一事上,始终都没有开枝散叶,但是张禄为年轻剑修传授剑术,十分随意,并不藏私,但是没有任何师徒名分。张禄的佩剑名为山犀,剑鞘遍布黑鳞,据说是这位大剑仙早年,在游历蛮荒天下的狩猎途中,斩获了一头玉璞境妖族,炼筋骨为长剑,炼皮为剑鞘。之后避暑行宫的档案,只剩下些只言片语,好像张禄早年跟剑坊和衣坊都走得比较近,因为精通炼物铸造工艺,身份有点类似监工的意思。

    关于此事,陈平安当年进入避暑行宫翻阅档案后,是半点都不奇怪的,因为自己早年离开倒悬山之前,张禄除了帮宁姚送来那块斩龙台,此外那件法袍金醴,还是张禄帮忙施展了障眼法。而那条以老蛟长须炼制而成的缚妖索,当时张禄说是找了一位倒悬山符箓派的高人帮忙,道人截留些许蛟须作为报酬,从一篇青词奏章上剥落下三朵云纹,融入缚妖索,所以还是陈平安赚到了。最后张禄更是额外教了陈平安一道炼物口诀。

    陆沉无奈提醒道:“食货志,酒水,张禄对那位苏子很欣赏,他还擅长炼物,尤其是制弓,如果我没有记错,飞升城的泉府里边,还藏着几把蒙尘已久的好弓,哪怕品秩极好,一样只能落个吃灰的下场,没办法,都是纯粹剑修了,谁还乐意用弓。”

    陈平安想了想,苏子豪迈,喜欢饮酒,曾有云酒,天禄也,吾得此,岂非天哉。而食货志直接说那酒者,天之美禄。

    但是这些都是“添头”,陈平安叹了口气,抬起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颊。

    原来张禄与看守牢狱的老聋儿一样,都非人族修士,而是妖族出身。

    只是张禄的身份,有点类似白泽,更被浩然天下接纳。

    因为这“天禄”,既是那酒的代称,更是上记载的一种瑞兽,自远古时代起,浩然天下的达官显贵就喜欢将天禄神像置于墓前,有那庇护先祖祠墓、使得冥宅安宁的用意。

    如果说叛出剑气长城,是张禄自己的选择,老大剑仙愿意尊重他的这个选择,那么张禄唯一要做的事情,兴许就是答应陈清都,继续留下看守大门,如看守“坟头”一般,最后再照顾就像一座坟冢的剑气长城遗址一程。

    张禄一样信守承诺了。

    那就还是剑气长城的纯粹剑修。

    难怪那次两座天下的议事,已经身在不同阵营,阿良还愿意与张禄笑脸相向,依旧好友。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不管这些了,此次双方真要在战场上重逢,各自倾力出剑,就是最大的尊重。

    陈平安问道:“陆掌教,试问是怎么个暂借道法?”

    陆沉笑着摘下头顶那莲花道冠,随便抛给陈平安,白玉京三掌教的道门信物,就这么随手送出了。

    陈平安单手接在手里,宁姚开始帮着陈平安解开发髻,陈平安取下白玉簪子,收入袖中后,毫不犹豫地将那顶莲花冠戴在了自己头上。

    陆沉嬉皮笑脸道:“拿去戴着,之后我会寄宿其中,你说巧不巧,咱俩刚好都算是阴神远游出窍的光景,不过事先说好,身负十四境道法,好与坏,都需后果自负。算了,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懂。”

    陈平安笑道:“也巧了,晚辈问剑北俱芦洲锁云宗之前,头戴差不多样式的道冠,有个化名,道号就叫无敌。”

    陆沉左看右看,好小子,戴了道冠,青衫背剑,愈发玉树临风了,嘴上念叨着,“缘分呐缘分呐。”

    陈平安扶了扶道冠,转头笑道:“陆先生,不如与陆掌教借几把趁手的好剑,并肩作战,再客气就矫情了,咱们借了又不是不还,若有损耗,大不了折算成神仙钱即可,哪怕不还,陆掌教也肯定会主动登门讨要的。”

    陆芝习惯了使用剑坊铸造的制式长剑。但是这次出剑,小心起见,还是与陆沉借几把好剑更稳妥些。

    陆沉呆若木鸡,“啊?”

    贫道自认已算能够豁得出脸皮的人了,陈平安你更可以啊。

    隔壁城头那边,陆芝已经伸出手,“好说,欢迎陆掌教以后登门要债,龙象剑宗,就在南婆娑洲海边,很好找。”

    陆沉又啊了一声。

    虽说贫道的家乡是浩然天下不假,可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啊,礼圣的规矩就搁那儿呢。

    你们俩铁了心一个坑人、一个赖账是吧?

    陆沉叹了口气,只得抬起一只袖子,一手摸索其中,磨磨唧唧,好像在宝库里边翻翻捡捡。

    陈平安提醒道:“陆掌教,反正都是要送人的,就干脆一咬牙,大气些,不然要给贺老夫子瞧不起了。”

    陆沉一边翻检袖里乾坤里边的众多宝贝,一边说道:“借,不是送!”

    最后陆沉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剑匣,一个原地蹦跳,高高跃起,远远丢给陆芝,喊道:“陆先生,省着点用啊。”

    陆芝接住那只剑匣,说道:“看心情。”

    陆沉最后问了个问题,“陈平安,如果咱们此行,其实不小心落入了那位的算计?”

    陈平安神色淡然道:“是又如何?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该做之事还是得做。”

    陆沉点点头,“那我这边就真没啥问题了。我会马上着手布置一座大天地,所以接下来,在咱们赶路之前,你还得先适应片刻,磨刀不误砍柴工,唉,又是个你最懂的道理。”

    言语之际,陆沉身形消散,化做一道虹光,掠入那顶莲花冠,天地间异象横生,以至于方圆千里的风雪骤停不说,下一刻,所有已经落在天地间的积雪,更是随之消逝不见,好像一场气势磅礴的大雪,就从未来过人间。

    如果说陆沉融入那顶道冠的阴神,是一条大道蹈虚的不系之舟。

    那么当下的陈平安,就是乘舟撑蒿人,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大道显化”。

    宁姚站在原地,不以为意。

    一旁的刑官豪素却下意识肩头倾斜,一位杀力卓绝的飞升境剑修,竟然感到有些不适,豪素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的“陈平安”。

    之前那个青衫长褂布鞋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件素雅的青纱道袍。

    依旧背一把夜游剑,只是多出了一顶莲花冠。

    陈平安一个双膝微曲,以至于半座合道城头都出现了震颤,只是他很快就挺直腰杆,像是承载了一份天地大道在身,反而如释重负。

    只是一个仰头远望,一瞬间就看到了那处天机紊乱的蛮荒战场。

    看不真切战况,是被那初升以遮蔽了,但是已经能够看到那边的山河轮廓。

    既有阿良的剑意,还有师兄左右的剑气。

    其中夹杂有惊天动地的术法轰砸,五彩绚烂的各种大妖神通。

    陈平安沉声道:“诸位,那就同走一趟蛮荒腹地!”

    一袭青色,率先化虹离开城头。

    宁姚紧随其后,剑光如虹。

    豪素御剑随行,风驰电掣。

    另外那边城头,一身雪白的齐廷济亦是剑光瞬间远离城头千百里,陆芝与之同行。

    先后有两拨过了倒悬山遗址的那道大门,一拨是御剑离开雨龙宗渡口的陈三秋和叠嶂,另外一拨,也是剑修,没有乘坐跨洲渡船赶来剑气长城,而是御剑离开桐叶洲,倒不是他们不想乘坐渡船远游,而是为此还闹了个不愉快,当时一条靠岸的扶摇洲渡船,听说他们是桐叶洲剑修后,竟然直接赶人,撂下一句,问他们怎么有脸去剑气长城。

    如果不是队伍中一位女子剑修的阻拦,估计当场就要闹出人命。

    这拨宗门封山却外出远游的桐叶洲剑修,正是于心、王师子和李完用,这拨昔年桐叶宗年轻一辈的“叛逆剑修”。

    作为唯一一位女子剑修的于心,她身穿一件金衫衣裙法袍,外罩龙女仙衣湘水裙,脚踩一双百花福地的绣花鞋。

    李完用,背长剑“螭篆”,这趟远游剑气长城,主要是为了见那左右一面。

    此外还有杜俨和秦睡虎。

    除了王师子是供奉身份,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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