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围杀一人和一人围杀(第2/3页)剑来

  陈平安便以肆意折叠天地山河的神通,尽量改变两条剑光的轨迹,一旦稍稍更改路线,剑光不再是笔直一线之上,陈平安就能够让那少年剑修无法以此勘验天地界线。

    不曾想那少年竟是直接炸开了那把佩剑,剑光蓦然扩大,天地之间如同撑开了一根栋梁。

    那把佩剑,其实便是?滩的第二把本命飞剑。

    与此同时,本命飞剑“甲骑”,从铁骑大军凝为一剑,返回?滩一处窍穴当中。

    天女法相,双手并拢,护住不惜毁掉一把飞剑的主人?滩,风驰电掣掠向那道剑光,显然是打算以开道之剑光作为退路。

    山巅法相一手举起,掌心指向天幕处被?滩少年剑光破开的窟窿,一手手心贴在山巅,弥补远处大地之上被少年破开的大坑。

    陈平安的法相双手手心,虽未真正触及剑光,却被不断消磨。

    小天地被陈平安分出三层,由里向外,分别庇护真身体魄,再就是打开大门禁制,以半吊子的法相现世,专门针对第一个陷阵的少年剑修,最后一层最为稀薄,负责障眼法其余四位天才剑修。

    所求之事,便是尽可能更多休养生息的同时,将对方各个击破,能伤则伤,能杀则杀,总之能杀一个都是赚。

    只是目前看来,光是斩杀那少年,便不轻松,极有可能要收起最外围的第三层天地,巩固第二层,才有可能击杀少年。

    陈平安依旧不愿意太早拿出两把本命飞剑的全部神通。

    不过因时而异,少年的选择,让人意外,陈平安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先杀一人再说。

    当?滩以毁去一把本命飞剑作为代价,也要强行离开此地之际。

    一道剑光已经破开第二层小天地的天幕。

    陈平安双手持短刀,就要截杀少年,突然心意微动,停下了身形。

    就在此时,陈平安袖中那件咫尺物砰然震动,毫无征兆。

    不但如此,被陈平安丢掷在远处的甲胄、紫金冠,都同时轰然炸碎。

    一道如弧月悬空的外来剑光,切开了两层天地的屏障,刚好劈在了那处宝甲粉碎之地。

    陈平安却望向了另外一处,紫金冠自行销毁处,出现了一处极其细小的飞剑痕迹,没有任何瞩目剑光,没有一丝剑气,没有任何涟漪波动。

    如果不是位于自己坐镇的小天地当中,陈平安根本无从察觉。

    等到陈平安想要捕捉那把飞剑轨迹之时,竟然毫无线索。

    坐镇小天地,如同圣人随时随地起心念,便可掌观山河,一览无余。

    这让陈平安对那把不知名飞剑,充满了戒备,远比那破开屏障的一剑更加重视,前者简直就是一把更加夸张的齐狩飞剑“心弦”。若是战场对峙,被那把飞剑盯上,注定会极为棘手。不是雨四,不是离真,不是已经递出凌厉一剑的竹箧,那么就应该是那个被少年称呼为流白的女子剑修了。

    难怪少年要提醒流白注意截杀自己,这个流白的本命飞剑,与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北俱芦洲女子剑仙,谢松花,是差不多的路数。

    擅长温养剑意,出剑极快,杀力极大,追求一击毙命,瞬间分出生死。

    陈平安放弃了斩杀少年的念头,既然形势变化,少年身负重伤,留在战场上,便又大有用处了。

    少年是可杀可不杀,女子剑修是必杀之人。

    离真瞬间来到流白身侧,循着小天地屏障被竹箧一剑破开的剑意痕迹,离真稍稍心算,便立即一语道破天机:“先前我们心声言语,极有可能被陈平安听在耳中,这座小天地,不是他与谁借来的,就是他的小天地。”

    流白突然提醒道:“是留在上边的雨四!”

    在流白出声之后,竹箧护住的少年?滩,与离真护住的流白,原本双方间隔极远,并且都悬停云海之上,此刻却莫名其妙就站在了数丈距离的大坑底部。

    在这期间,四位蛮荒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年轻剑修,如有清风拂面,是那三层小天地相互转换的蛛丝马迹。

    倏忽之间,双方又恢复原先处境,两拨人四位剑修,相隔遥遥云海上。

    竹箧说道:“离真,别藏掖了,阵法之外,再打造出一座更大的小天地,然后不断缩减。”

    离真点了点头,祭出七件刚刚炼化没多久的本命物,蓦然升空,最终如星斗悬天,相互牵连一线之后,再与先前离真布下的大地阵法交相辉映,原本白昼时分,夜幕沉沉,下一刻,天地间又恢复清明。

    离真身形逐渐消散,魂魄分别掠向七个方向,与竹箧他们提醒道:“至多一炷香之内,我可以让陈平安的小天地现出原形,只是在这期间,我便暂时无法出剑了。”

    两座小天地发生了大道之争,天地随之摇晃,几位剑修视野中的景象,扭曲不定起来,仿佛一幅摊放在书案之上的画卷,却被人手持画轴一端剧烈抖动。

    竹箧背后剑架一把把长剑不断远掠而走,带起一道道虹光,小天地当中的所有云海、山岳,皆被长剑摧毁,剑光之外,剑气绽放。

    一些飞剑路过的山岳、江河“废墟之地”,刚想要重新生成幻象,便被残留剑气再次搅烂。

    竹箧仿佛是想要将无穷尽的剑意布满整座小天地,即便陈平安是此处圣人,也只有那立锥之地,再难以随心所欲转移身形。

    背后剑架,已无长剑。

    竹箧手持长剑,落在大地之上,以剑尖抵住地面,剑身缓缓没入大地,一圈圈涟漪荡漾而起,以极快速度向八方散去。

    大地之上的涟漪当中,悬起一粒粒精粹剑意凝聚而成的水珠,追随着那些圆圈涟漪不断生发,如一道雨幕悬停大地。

    显而易见,竹箧已经不愿意等待离真。

    少年?滩盘腿而坐,流白已经顶替离真,站在?滩身旁护阵。

    先前承诺自己会最后一个出剑的雨四。

    满身血迹的狼狈身形,手持长剑,蓦然从云海处倒滑而出,好像被人一脚踹中腹部,然后给雨四强行破开天地屏障,最终才得以撞向流白不远处。

    流白直接祭出那把被誉为的本命飞剑,从那个“雨四”后背一穿而过。

    ?滩也再次祭出那尊来历不俗的神女法相,悬在自己与流白身后,被法相一手护住一人。

    这尊远古乐伎法相不似寻常,仿若活人一般灵动,先前以后背硬扛来自山岳之巅青衫客的飞剑,竟有些许神色变化。

    此时她低头凝视主人,更是满脸和蔼。

    那个“雨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竹箧一把长剑在先前开门处,剑光一闪,随之消失。

    最深层的那座小天地当中,陈平安伸手捂住被飞剑洞穿的肋部,苦笑不已。

    好一个流白。

    原本只要她稍稍手下留情,哪怕她足够谨慎和心狠,按照陈平安的预期,轻伤“雨四”来判定真假,那么十余丈距离,就足够让硬扛一剑的陈平安近身,一旦近身,杀她也好,杀那少年也罢,都有大好机会。

    不曾想那流白那一记本命飞剑,直接奔着“雨四”一处所有剑修的根本气府而去,陈平安只好略微转换身形,以轻伤代价果断撤退。

    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至于那把尾随而至的竹箧长剑,陈平安躲避不难,很快就被他“礼送出境”。

    而陈平安所在小天地之内,雨四的处境,就要比先前?滩更加不堪。

    因为体魄在逐渐痊愈的陈平安,再没有任何花哨举动,小天地当中,处处皆飞剑。

    甲申帐,剑修雨四,避暑行宫那边的秘档内容,比起竹箧、流白要更详实。

    本命飞剑“瀑布”。

    雨四祭出飞剑之后,如天寒地冻时分,刚好身披旋袄。

    所以哪怕被那些纵横交错、肆意飞掠的飞剑围困,却还能够支撑下去。

    如果流白与雨四对调位置,流白应该已经死了。

    陈平安的两把本命飞剑的本命神通,刚好完全压胜和克制流白的那把古怪飞剑。

    只可惜没有这种“好的如果”,今天一战,多是不好的意外和万一。

    武夫侯夔门,被同样动了手脚的三件至宝,少年剑修的果决行事,女子流白对待一位袍泽好友的狠辣……

    至于在自家小天地之内,折叠山河如折纸的神通,源自早年陈平安在大隋京城,目睹茅夫子身陷法阵异象的一个灵感。

    只可惜陈平安尚未真正得心应手,不然离真与竹箧的强势破阵,远不是一炷香能够办成,因为飞剑“笼中雀”,并非死物的山水阵法,与那圣人坐镇书院、道观寺庙或是战场遗址,又有差异,后者坐镇的山河版图,几乎是固定的,但是陈平安这座凭借笼中雀,却是行走之地皆天地,同样还是陈平安身为隐官,无法真正潜心修道、炼剑的关系,不然这种笼中笼的天地层次之分,会更加圆转如意,滴水不漏。

    世事历来如此,便宜好处占不尽。

    不是当了剑气长城的隐官,陈平安也根本炼不出这两把与剑气长城“大道契合”的本命飞剑。

    雨四能够保证暂时不死,却绝不好受。

    年轻隐官除了以飞剑杀敌,更会在这处压胜对方飞剑、而己方飞剑更加顺畅流转的无法之地,以纯粹武夫出拳,双手持刀,神出鬼没。

    雨四脸颊处血肉被陈平安一刀剐去一大块,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所幸既非剑气盘桓关键气府,也无拳罡激荡窍穴中,雨四终究是剑修体魄,并无什么致命伤。

    只是与那雨四现身之时的玉树临风,天壤之别了。

    突兀一剑,破开天幕。

    长剑被送出天地,竹箧凭借丝丝缕缕的残余剑意,找到了此地。

    陈平安身形消逝,运转天地,本就是正在等这一剑,这才故意遗留那点剑意。

    流白的本命飞剑难寻轨迹,竹箧这些剑意落在陈平安眼中,无异于夜幕中近在咫尺的萤火点点。

    陈平安动不了有剑气飞瀑庇护的雨四,便颠倒天地,让那正忙于抵挡一百多把飞剑“井中月”的雨四,刚好位于那道剑光的劈斩方位。

    竹箧以心声言语道:“雨四!”

    竹箧没有言语更多,便谈不上泄露天机。

    只看默契。

    雨四没有让竹箧失望,伸手抓住那道剑光。

    剑光竟是弯曲如绳索,竹箧驾驭心念与剑意,猛然一拽,就要将那攥紧剑光的雨四拖出好似大牢笼的小天地。

    为了防止陈平安借机行事,免得救人不成,反而被陈平安袭杀撤退路线有迹可循的雨四,流白无需竹箧言语提醒,便祭出那把好似不存在于世间的本命飞剑。

    竹箧出剑之时,就站在了那尊神女法相的肩头。

    陈平安微微叹息,任由竹箧救走雨四,他去杀少年,原本各不耽误。

    你救你们的人,我杀你们的人,做买卖得公道。

    既然竹箧早有预料,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与陈平安一起走过千山万水的飞剑初一,十五,终于同时现世。

    然后在那神女身后,蓦然出现一尊更加巍峨巨大的青衫法相,双手十指交缠变作一拳,当头朝她头颅砸下。

    手中持剑的竹箧一剑朝空中扫去。

    弧月剑光再度凭空出现,直接将陈平安的法相斩断握拳双手。

    既然围杀剑修中的几个软肋皆不可杀。

    那就还给对方一个意外,杀一个最强者。

    陈平安强行更换天地厚薄,将自己置身于折叠山河当中,比那松针咳雷牵引、再加缩地符更加迅速,瞬间就来到竹箧身后。

    竹箧整个人被一拳打在后背心处,跌落神女法相肩头,砸到远处大地当中去。

    陈平安则被竹箧反手一剑刺出,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剑,竹箧可以躲却没有躲,摆明了就是要与陈平安互换伤势。

    初一与十五已经与流白那把本命飞剑,相互撞击不下百次。

    手段不仅如此,天地之间生出了两条符箓长河,金光熠熠,往雨四那边浩浩荡荡,汹涌冲去。

    竹箧哪怕被一拳砸飞,依旧牵引那道剑光,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弧,尽量将雨四拽向自己。

    流白则抓住?滩肩头,继续驾驭本命飞剑阻拦那初一十五,她自己则带着?滩御剑去往远处,绝不给陈平安近身搏杀的可能。

    果然,那年轻隐官紧跟雨四而去。

    雨四却怒吼道:“流白!”

    女子剑修头脑中一片空白,凭借本能丢开手中的少年?滩,她就要自毁金丹,再驾驭本命飞剑,直刺自己心口,希冀着先杀自己,再杀那年轻隐官。

    但是对方五指攥住她的脖颈,往后一拽,离开原地,然后陈平安重重一拧,直接将流白的整个脖子扯断。

    更有一拳重重砸中流白的脊柱,拳罡大震渗入体魄,打得流白气机崩散,连心意念头都被殃及,迫使那把本命飞剑在原先轨迹之下飞掠过后,出现了一丝凝滞。

    陈平安刚要再补上一拳,试图打穿流白的整个后背,不但要将其整条脊柱和那颗金丹当场震碎,还要彻底打断她的长生桥。

    不曾想陈平安额头如同遭受一记重锤,身形被迫消逝。

    流白虽然肉身销毁,终究勉强护住了一半的大道根本,只是再想要跻身上五境,尤其是仙人境,此生就要希望渺茫,难如登天了。

    陈平安快速瞥了一眼那女子的头颅附近。

    是那少年悄悄在女子身上留下了一道符箓。

    为了施展那道救命的符箓,少年本就伤上加伤,呕血不已,满脸血污,视线模糊,少年依旧是竭力招手,以那张残破符箓裹住了女子的金丹与魂魄,被少年收入袖中,做完这些,?滩几乎就要晕厥过去,维持住最后一丝脑海清明,少年又伸出手,不管如何,他都要将流白姐姐的那副皮囊取回。

    不曾想,天幕处出现了一道道不知该说是剑光还是星光的光柱,将竹箧,雨四,?滩,还有流白那具毫无生机的身躯,一并笼罩其中。

    陈平安刚好躲过流白那一道,但是竟然在自己的小天地当中,避无可避,躲不可躲,被第二道光柱砸中。

    至于流白的那副身躯皮囊,已经被光柱冲刷殆尽。

    陈平安被一撞坠地,在空中身形踉跄,一个翻滚,躲过有一道如影随形的光柱,再折叠山河,瞬间远去数百丈。

    离真身形悬停天幕处,仿佛一位穿过光阴长河的远古神灵,双手托起了本该悬在夜空的北斗七星。

    星斗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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