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下棋坏道心,酒水辣肚肠(第4/5页)剑来

赢棋之人无敌,更可怕的地,在于那个输棋之人,只要起身离开了那张棋盘,离开了白帝城,也是云下城外我无敌。

    关于云第三局的后续,无数棋手都有过极其艰深的钻研,就连林君璧的师父都不例外,只那崔瀺不早一步、不晚一步的投子认输,恰好明此人,真正当得起世间棋道第二的称号。

    所以林君璧摇头道:“这种棋,我不下。你我身为棋手,面对这棋盘棋子,就不要侮辱它们了。”

    崔山冷笑道:“你有资格侮辱这云谱?林君璧,你棋术高到这份上了?才五十六手,云局对弈双,境界够了,才可以看得到结局处,其余云之下的所有棋手,当真知道双心中所想?换成你我来下棋,那两位的中盘结束局,你真有事维护住白帝城城主的优势?谁给你的信心,靠连输三场吗?!”

    林君璧沉声道:“不与苦夏剑仙言语棋盘之外胜负,我与你下这残局!”

    崔山笑道:“好,那就加一个头,我赢了,再下一局,你必须与苦夏剑仙事先好胜负。”

    林君璧道:“等你赢了这部云谱再。”

    崔山笑道:“还好还好,林公子没赢了我再,不然哪怕是这般仰慕林公子神仙风采的人,也要吐一口唾沫在棋盘上了。”

    剑仙苦夏忧愁不已。

    其余年轻剑修,哪怕是金真梦,都对这一局充满了期待。

    崔山突然转头道:“无关人等,没资格看这局棋,当然了,真要看也行,不多,一人一颗谷雨钱。都给我大气些,拿出来拿出来。”

    朱枚举起手道:“我要看,郁姐姐这颗谷雨钱,我帮忙出。”

    崔山立即变了一副嘴脸,挺直腰杆,一身正气道:“开什么玩笑,郁姐姐的朋友就是我山的朋友,谈钱?打我脸吗?我是那种下棋挣钱的路边野棋手吗?”

    蒋观澄在内不少人还真愿意掏这个钱,但是剑仙苦夏开始赶人,并且没有任何回旋的商量余地。

    所以城头上,竟然只留下了郁狷夫以及有郁狷夫撑腰的朱枚。

    双各自摆放棋子在棋盘上,看似打谱复盘,实则是在云谱第三局之外,再生一局。

    半个时辰过后,长考不断的林君璧,莫名其妙在右上角中刀,棋盘上只下出三十六新手,林君璧便脸色惨白,迟迟不肯投子认输。

    崔山淡然道:“按照约定,再下一局,是下那那收官阶段输棋的云谱倒数第二局,棋盘余地太少太少,意外太太了,你依旧为白帝城城主落子。记住了,先与苦夏剑仙好棋盘外的胜负。就只是运气之争,棋盘之上的输赢,别太过在意。如果还是我赢,那我可就要狮子大开口了,求你与我再下一局。”

    林君璧与苦夏剑仙了棋盘外的谁胜谁负。

    然后双重新收拢棋子,再摆放棋子。

    相较于前一局棋,这一次棋盘上的棋子众多。

    短短一炷香后,白衣少年便笑道:“放心,下一局,这一次,换我来先与苦夏剑仙胜负,你我再下棋,运气一事,既然次次在我,赌运太旺,那我就跪求一输,主动更换运气位,这一次若还是我赢,那又如何,反而明我今天是真的运气太好啊,与林公子棋术高低,有半颗铜钱的关系吗?没有的,没有的。”

    林君璧额头渗出汗水,呆滞无言。既不愿意投子认输,也没有言语,好像就只是想要多看一眼棋局,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输的。

    对那个白衣少年嘴上着客气话,却是满脸讥笑。

    郁狷夫叹了口气,拉着朱枚离开此地。

    果然又被那个崔山中了。

    她郁狷夫先前的“赌运”其实算好的了。

    少女朱枚也是知道轻重的,默默跟着郁狷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苦夏剑仙正要开口话。

    崔山双指捻住一枚棋子,轻轻转动,头也不抬,“观棋不语,讲点规矩行不行?堂堂中土剑仙,更是那周神芝的师侄,身负邵元王朝国师重托,就是这么帮着晚辈护道的?我与林公子是一见如故的朋友,所以我处处好话,但要是苦夏剑仙仗着自己剑术和身份,那我可就要搬救兵了。这么个粗浅道理,明白不明白?不明白的话,有人剑术高,我可以求个情,让他教教你。”

    苦夏剑仙从犹豫变成坚定,不管那个白衣少年的言语,苦夏剑仙沉声道:“林君璧,可以起身了。”

    林君璧犹豫不决,双拳紧握。

    崔山捻起一枚棋子,轻轻按在棋盘上,随手一抹,滑到了林君璧那边的棋盘边缘,棋子,刚好一半在棋盘,一半悬空。

    崔山微笑道:“起身?可以。投子认输。认输输一半。”

    苦夏剑仙怒道:“你这厮休要得寸进尺!你竟敢坏林君璧道心?!”

    崔山双手笼袖,笑哈哈道:“修道之人,天之骄子,被下棋这般闲余道坏道心,比那严律更厉害,这次是真要笑死我了。”

    崔山抬起头,望向那位怒气冲冲的苦夏剑仙,笑眯眯问道:“笑死我,就能帮林君璧赢棋啊?”

    林君璧颤声道:“未下棋便认输,便只输一半?”

    崔山点头道:“当然。只不过有个条件,你得保证这辈子再也不碰棋盘棋子。”

    林君璧汗流浃背。

    崔山打着哈欠,也不催促林君璧做决定,就只是显得有些无聊。

    世人只知道云谱是云谱。

    根不知道下出云局的对弈双,相对而坐,却在棋盘之外,又有哪些深不见底的勾心斗角。

    那才叫真正的下棋。

    你们这些从云谱里边了点皮毛的崽子,也配自称棋手国手?

    崔山像是在与熟人闲聊,缓缓道:“我家先生的先生的著作,你们邵元王朝除了你家先生的书房敢放,如今帝王将相门庭,市井塾书案,还剩下几?两?一都没有?这都不算什么,事,愿赌服输,落子无悔。只是我好像还记得一件事,当年万里迢迢跑去庙外边,动手去砸碎路边那尊破败神像的,其中就有你们邵元王朝的读书人吧?听返乡之后,仕途顺遂,平步青云?后来那人与你不但是棋友,还是那把臂言欢的忘年好友?哦对了,就是那部城根下躺着的那部棋谱之主人,大名鼎鼎的溪庐先生。”

    苦夏剑仙心中微动,才依旧想要话,劝阻林君璧,只是现在已经死活开不了口。

    玉璞境剑修米裕,是剑气长城的土剑修,当时遇上那人,依旧一动不敢动。

    那么他苦夏此刻也如出一辙。

    只是林君璧当下失魂落魄,况且境界实在还是太低,未必清楚自己这会儿的尴尬境地。

    崔山对那林君璧,嗤笑道:“头?接下来我每赢你一局,就要让你不得不再下一局,哪怕次次只额外收你一颗暑钱,我都能让你输掉所有的修道未来,甚至是半个邵元王朝,我要下到你恨不得现在就去投胎,下辈子再也不碰棋子!你以为与我对弈,是你不想下棋便不想下的?嗯?!”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在与谁下棋?!”

    崔山大袖飘荡,眯眼道:“记住,我是山啊。”

    曹晴朗在廊道遇到了裴钱。

    裴钱欲言又止。

    曹晴朗指了指心口,然后摆了摆手,没有话,只是微微一笑。

    裴钱默不作声。

    曹晴朗笑问道:“我有刻刀,回头送你一印章?”

    裴钱气呼呼走了。

    曹晴朗挠挠头,为了等到自己出现,守株待兔很久了吧。

    这天,一个鬼鬼祟祟的白衣少年,偷偷敲开了宁府大门,纳兰夜行笑呵呵道:“山老弟啊,怎么回事?做贼也不需要敲门吧。”

    崔山懊恼道:“纳兰老哥,弟今儿去城头辛苦半天,才挣了点钱,气煞我也,没脸见先生啊。”

    纳兰夜行有些可怜被挣钱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

    就在纳兰夜行打算关了门,就与这王八蛋分道扬镳的时候,崔山突然笑道:“走,去老哥屋里喝酒去。”

    纳兰夜行当然不乐意,只是看了眼白衣少年的眼神,便点点头。

    到了那边,崔山拿出两壶酒,纳兰夜行却很希望是喝自己这边辛苦藏好的酒水。

    但是接下来的谈话,却让纳兰夜行渐渐没了那点心思。

    因为对所之事,于他这位跌了境界的玉璞境剑修而言,实在太大。

    道理很简单,对所,是纳兰夜行的大道之路该如何走。

    这还算什么。

    很快就有敲门声响起。

    白嬷嬷很快离开。

    是那个已经不是纳兰夜行不记名弟子的金丹剑修,崔嵬。

    崔嵬关上门后,抱拳作揖,不抬头,也不话。

    纳兰夜行想要起身离开,却被崔山笑呵呵拦阻下来。

    然后崔山转头问道:“是想要再破境,然后死则死矣,还是跟着我去浩然天下,苟延残喘?今天明天兴许无所谓,只会觉得庆幸,但是我可以肯定,将来总有一天,你崔嵬会良心作痛。”

    崔嵬始终低头抱拳,“崔嵬愿意追随先生去往宝瓶洲。明日悔恨,明日再。”

    崔山笑道:“可以。我答应了。但是我想听一听的理由,放心,无论如何,我认不认可,都不会改变你以后的安稳。”

    崔嵬沉默片刻,“我崔嵬凭什么要死在这里?”

    纳兰夜行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像上次那般勃然大怒,差点没忍住就要一巴掌拍死崔嵬拉倒。

    崔山点头道:“问得好。以后到了他乡,得闲了,或是年老了,不妨自己再来回答此问。去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崔嵬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跪在地上,面朝纳兰夜行磕了三个头,“师父不认弟子,弟子却认自己修道路上的第二位师父!崔嵬此去,再不回头,师父保重!”

    纳兰夜行抬起白碗,喝了一口酒,点头道:“既然选择了去那浩然天下,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别随随便便死了,多活他个几百几千年。”

    崔嵬离开此地,返回自己住处。

    崔山喝过了酒,也很快离开屋子。

    只留下一个膝下无子女、也无徒弟了的老人,独自饮酒,桌上好像连那一碟佐酒菜都无。

    这天黄昏里,齐景龙带着弟子白首一起登门拜访宁府。

    白首拿出来慷慨赴死的气魄。

    只是天大意外之喜!先是那裴钱据与一位宁府老嬷嬷练拳,这会儿正躺在病床上呢。

    但是恨不得敲锣打鼓的高兴过后,白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那裴钱到底是个姑娘家家的,少年便问了路,去裴钱宅子那边逛荡,当然不敢敲门,就是在外边散步。

    至于少年的师父,已经去了好兄弟陈平安的宅子那边。

    屋内却是三人。

    陈平安,崔山,齐景龙。

    各自掏出一册子。

    陈平安这册子上的消息最为驳杂。

    崔山的册子最厚,内容来源,都是出自大骊绣虎安插在剑气长城和倒悬山的死士谍子,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顶用。

    既有新拿到手的,更多还是来自大骊最高机密的档案。

    当然崔山前不久自己也大致走了遍城池,倒不是真想要靠着自己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崔山从来自认不是什么神仙,见微知著,前提在“见”。终究是时日太短,还有圣一脉子弟的身份,就会比较麻烦。不然崔山可以掌握到更加接近真相、甚至直接就是真相的诸多细节。

    齐景龙是通过宗主、太徽剑宗子弟,旁敲侧击而来的消息。

    崔山一挥袖子,比两张桌子稍高处,凭空出现了一幅雪白宣纸,崔山心念微动,宣纸上,城池内的大府邸、街巷,一一平地而起。

    然后崔山分别交给先生和齐景龙每人三支笔,那张宣纸人过无碍,自行恢复,但是偏偏却可落笔成字。

    不同笔写不同颜色的字,黑,白,灰。

    三人都无言语交流,各自写下一个个名字。

    若是相同的名字却有不同的颜色,崔山便以手中独有的朱笔,将那个名字画圈。

    桌上放着三册子,有人停笔之余,可以自行翻阅其余两。

    这天暮色里,齐景龙和白首离开宁府,返回太徽剑宗的甲仗库宅邸,陈平安只带着崔山去往酒铺那边。

    却不是真去那边,稍稍绕路,陈平安让崔山帮着注意四周,最终来到了一处陋巷的一栋宅子,谈不上寒暄,却也绝对与豪奢无缘。

    崔山没有进去,就站在外边,等到先生进门后,崔山就去了两条巷弄拐角处,在那边百无聊赖蹲着。

    只有裴钱还不清楚,这场远游,到了剑气长城,他们这些生弟子,是待不长久的。

    他的先生,只不过就是希望他们几个,能够亲眼看一看剑气长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看一看那些以后注定再也无法看到的壮阔风景。

    陶坐回桌子,问道:“怎么来了?不怕以后我无法坐庄?”

    陈平安笑道:“这虚虚实实的,招数多坑更多,那帮赌术不的赌棍,别想跟我玩路数。”

    陶道:“陈平安,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对你而言,兴许是事,对我来,也不算大事,却也不。”

    陈平安点头道:“我答应自己的事情,许多都未必做得到。但是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一般都会做到。”

    陶点点头,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找自己坐庄的时候,亲口过,不会在剑气长城挣一颗雪花钱。

    陶玩打趣道:“这话,是二掌柜的,还是纯粹武夫陈平安的?”

    陈平安笑道:“是剑客陈平安的。”

    陶沉默许久,陈平安笑着拎出两壶竹海洞天酒,当然是最便宜的那种。

    陶没用施展袖有乾坤的术法神通,只是起身灶房拿了两只酒碗过来,自然要比酒铺那边大不少。

    陶喝着口酒,倒了第二碗后,道:“陈平安,别我。”

    陈平安摇头道:“不会。”

    陶点点头,“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别死。别忘了,这里是剑气长城,不是浩然天下,这里都不是你的家乡。”

    陈平安道:“我会争取。”

    陶举起酒碗,陈平安也跟着聚碗,轻轻磕碰,各自饮酒。

    陶问道:“浩然天下,你这样的人,多不多?”

    陈平安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像我这样的人,不是很多。但是比我好的人,比我坏的人,都很多。”

    然后陈平安问道:“真不去看看?”

    陶笑了笑。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不像是那个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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