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二十五章走马章台琉璃集(第1/1页)为官

    太华,古名太方,隋时建太方郡,唐时设太华州,到了宋朝时候,曾经一度兴旺。

    古时,太华治下因当地陶土绵粘,所制器皿可“自成胎气”而闻名华夏,由太华陶土烧制的瓷器,色彩斑斓,纹理细腻,既有南方陶器的娟秀,又不失北方陶器的大气,特别是由琉璃集陶土烧制的器皿,观之晶莹如玉,触之润滑若丝,称为咏瓷。

    及至宋朝,因太华出了位叫柳咏的官员,位极人臣,为避其名讳,去咏瓷名,取其色泽素雅之意而称素磁。

    素磁曾经在宋朝风靡一时,颇得当时官宦巨贾喜爱,一时间与当时其他几大名瓷并称于世。

    但是随着西夏崛起,太华一带成了宋夏之间交兵之地,当地百姓为躲避战乱流离失所,素磁也随之逐渐衰落,到了元末,太华一带还能掌握素磁工艺的工匠家族已经所剩无几,随着明朝南瓷的逐渐兴盛,素磁这一北方内地奇葩却是已经逐渐淹没在历史的荡荡尘埃之下。

    “素手拈来羊脂玉,五更深处暖椒怀,这就是说的琉璃集素磁。”站在一片光秃秃,几乎一眼望去也看不到几棵树的土岗子上,杜言在向宋嘉逸介绍某些早已消失了多少年的东西。

    也许是恰恰应景,一阵寒风吹来,虽然穿着件大衣可还是冷得够呛的欧小姐不由抱紧了双臂,看到她这样子,联想杜言刚念的两句诗中,深更半夜,陪侍身边的美人怀中素手抱个瓷暖炉的情景,宋嘉逸不由也略由心中柔情涌起,这么一来他倒是不怎么怪杜言把自己骗到这鸟不下蛋的鬼地方活受罪了。

    “还有薄春廖峭逢三月,掬冰捧翠衬清白,这也是说的素磁,”杜言根本不管旁边忽然间春雷地火的就勾搭起来的那两位,只是一边走一边兴致不浅的介绍着某些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当下琉璃集人,都从没见过的美好景象“琉璃集素磁讲究的就是这个意境,所谓……”

    “好了好了,直接说你的目的吧,”宋嘉逸终于无奈的打断了又要引经据典扯出诗词的杜言,皱着双眉问着“你把我们带到这么个地方来,不会只是为了显摆你的古文知识吧。”

    看到宋嘉逸一边为欧小姐挡着迎面出来的风寒,一边紧皱双眉满脸责备的样子,杜言对宋大少这种过于做作的怜花惜玉心里一阵鄙视。

    “琉璃集的陶土是好东西啊,至于琉璃集的素磁,我看不但不比大青乡的青果酒差,甚至是更有价值,”杜言远远看着坡下看上去一眼看不到头的成片小烧窑不禁一阵感慨,他这话与其是对宋嘉逸,不如说是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巨大财富也是巨大挑战所应运而生的感叹“看看他们,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成天就是睡在老祖宗给他们留下的金矿上,还以为只要每天能烧出几炉好砖就发财了,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烧的其实不是土砖,是金砖。”

    “等等,我说杜秘,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茬不对劲啊,”宋嘉逸似笑非笑的看着杜言,虽然杜言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年龄阅历,都根本无法可他相比,可几次接触下来,宋嘉逸却绝不会把杜言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或是还欠磨练的小毛孩“你一再和我说这个素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要在这里开发陶土建材的想法?”

    看着宋嘉逸,杜言就不由暗叹,如果说宋嘉逸和他之间有什么差距,唯一的可能也就是他多出来那二十年的经验,从这只是几句话就已经大体猜测出他的想法来看,杜言甚至怀疑如果再说上几句,宋嘉逸在脑子里就可能形成一套自己的市场思路了。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宋嘉逸提到的是陶土建材,而不是顺着杜言刚说的想法琢磨下去,把思路走到恢复素磁这一根本不现实的地方去。

    “嘉逸,现在国家逐渐富裕了,特别是南方和沿海城市里的家庭,会越来越富裕,”杜言也不回避,和聪明人说话就这点省事“装修建材这个市场究竟有多大,我想你比我清楚的多。我也知道现在南方一些城市在这方面已经有起步,估计他们也是看准了这个市场,不过他们虽然有新工艺,可和平陵这种地方的技术与材料成本比起来,你认为哪个更占优势?”

    宋嘉逸沉默了下来,他走到土坡边和杜言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坡下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小烧窑,过了一会平静问:“你想过没有,你说的这些只是猜测,你有什么把握认为城市家庭会逐渐富裕起来?你知道现在沿海城市一个普通家庭一年收入多少么?不过才几千块,要想做大一个市场不是只看有钱人的,真正的市场其实在那些最普通的家庭里,他们才是支撑一个市场最主要的成份,你觉得做这个你能有多大的赚头?”

    杜言摇摇头,他原本不想对宋嘉逸解释,因为那样会让人发现他似乎对未来看得太透,这不是好事!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能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不要说宋嘉逸不会被他说服,就是宋嘉逸同意了,也会因为他没有表现出对未来市场的把握,而被趁机压制。

    如果那样,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

    即便是朋友,有时候也是必须展露出足够相互匹配的实力,更何况与宋嘉逸个人的交情是一回事,涉及与宋家的买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句话,在杜言看来,自己没有为宋家这种具有特殊背景的红色家族添砖加瓦的义务!

    “最近几年,国家对农村采取的政策是很……”杜言略一迟疑,最终还是用了个比较缓和的词汇“很坚定的,虽然下来时间不长,做为乡镇干部我就有很大的感触,有时候为了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各种税费任务,必须硬气心肠做事。不要说农民不理解,就是执行的干部也有很多不理解,可是这么做国家肯定国家的想法,我想这个想法就是要在最近几年确保城市发展的顺利吧。至于这么大的工农业剪刀差的差值,如果不能迅速形成巨大的消费力量带动市场,形成产业循环,那就太可怕了。”

    “可怕?”宋嘉逸眼睛一眯,他回头看看身后的欧小姐,看到欧小姐和老柴立刻知趣的向后退了几步,宋嘉逸神色凝重的看着杜言“你说的这个可怕,是什么意思?”

    看着宋嘉逸严肃的脸色,杜言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他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个人是谁,更知道他背后是什么背景,如果把他当成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固然大错特错,可如果认为他只是个靠着家族捞取好处的所谓“官倒”那也是大错特错。这个人,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着巨大影响的人。而自己,现在对他说的这些,固然会影响自己与他以后的合作关系,更可能会印象将来他的某些决定。

    “嘉逸,钱的作用就是流通,不能流通的钱甚至还不如废纸,”杜言低声说“就拿太华来说,现在太华银行里的呆账死账如果一下子清算,就有可能让太华市一夜之间破产,只是现在没有人查这个而已。国家也是这样,只有尽快制造出一个市场才能让从农村获取的差值转动起来,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市场从哪来?农村是不可能的,也就只有城市里的那些家庭了吧,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不新鲜。”

    说完杜言故意用有些责怪的眼神看了看宋嘉逸,那样子倒好像宋嘉逸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懂,却大惊小怪的意思。

    宋嘉逸用几秒钟的时间看着杜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忽然一笑点点头,好像杜言说的不错,自己的确是有些大惊小怪了,随后他回头向后面的欧小姐大声说:“小琴,你冷不冷,咱们不听杜秘在这胡掰了,回去找暖和地方歇会儿。”

    欧小姐就一笑,她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来回揉着一边点头,一边却越过宋嘉逸的肩膀,向杜言露出个略带深意的笑容。

    杜言指引着老柴开着那辆拉风的帕杰罗刚刚出现在琉璃集镇口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虽然这几年仗着粘陶土,琉璃集人建起了不少的小砖厂,可是来买砖的要不就是四里八乡要起大屋的当地村民,顶天也就是附近几个小建筑队的小老板,能开辆拖拉机来的就算大客户,如果有谁开辆小货车来拉货,那简直就是轰动全镇子的大人物了。

    可现在这辆车,虽然后兜不能拉货,可多少还有些见识的琉璃集人知道,这些外来客不简单。

    琉璃集地如其名,很多房子都是用颇为俗丽的各色琉璃瓦铺的外墙,也许是近水楼台的缘故,琉璃集外的公路虽然路况糟糕,可进了镇子之后街道却是颇为平坦,看着那用碎石砖铺成的街道,杜言也不能不佩服琉璃集倒真是肥水不留外人田。

    琉璃集的镇书记姓梅,叫梅毛洞,这名字听上去实在不雅,可也是没办法。

    据说早年间不知道梅书记的爹是怎么想的,给儿子取名叫梅毛东,开始倒没什么,可后来就犯了忌讳,运动的时候就有人举报,说梅书记的爹是借着自己的姓诋毁领袖。

    想想就知道了,梅与没同音,名字里又恰好有开国太祖的姓和名,连起来不就成了没有太祖,不要领袖了么?这不是要反革命,这不是要翻天么?

    结果梅书记的爹差点稀里糊涂的倒了霉,好在梅老爹在镇子上人缘不错,成份又是贫农,说来说去算了个人民内部矛盾,不过梅书记这名字是用不了了,想想也知道,自古以来贵人的名字都是忌讳,当初咏磁只因为犯了一个大官的忌讳都得改名素磁,更何况是当今开国太祖名字,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用了。

    于是梅书记给自己的名字稍微一改,就变成了很不雅致的梅毛洞了……

    看到杜言,梅书记就不太高兴,对这个嘴上没毛,可没事就喜欢四处乱逛的杜镇长,梅书记是很不待见的。其实这个不待见里多少也夹杂着些羡慕嫉妒恨,听说大青乡这半年混的是不错,青果酒卖的红火不说,为了配合酿造不同口味青果酒培栽的各种果树种的也很多,除去给酒厂做原料,他们还搞起了什么果品深加工,而且据说年后酒厂就要扩建,这一切好像都是这个杜镇长给倒腾的,这就让梅书记看着既眼红有没法。

    谁让人家大青乡摊上个县委书记的秘书当镇长呢,估计随便出个道道,县委李书记那边都会想办法给自己的爱将铺路赚政绩。

    对梅书记心里的想法,杜言不是不知道,其实不只是梅书记,平陵几个乡镇的偷偷估计都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杜言管不得他们怎么想,现在他需要的就是抓紧时间推行自己的计划。

    为了这个,他甚至不惜和宋嘉逸去讨论某些本不该提的话题。

    看到梅书记,杜言就立刻热情的走上去握手,然后给身后跟着的宋嘉逸介绍,不过他也只说宋嘉逸是首都来的大老板,是来大青乡采购青果酒的,除了做酒店生意,宋总还做陶瓷烧砖的买卖。这次是先过来看看琉璃集的粘土成色,如果合格就再深入的谈。

    杜言的话让梅书记的态度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对小杜镇长能自家发财还不忘提携邻居,梅书记立刻就看着这娃娃娃顺眼了不少,一时间招呼起客人来热情无比,那股热情劲虽然还没到马上要和小杜镇长斩鸡头烧黄纸八拜结交,也差不多了。

    这个时代,人们的交往还是比较坦诚的,特别是在内地,虽然杜言说宋嘉逸只是来看粘土成色,可梅书记还是很认真的把宋嘉逸当成了来谈生意的大客户,更何况看到那辆三菱帕杰罗,以及跟在后面的欧小姐与一看架势就不简单的老柴,被这股来头镇住的梅书记更是诚惶诚恐,生怕怠慢了贵客,跑了个大买主。

    宋嘉逸在琉璃集呆了一天,在这一天中,他在梅书记和杜言的陪同下亲眼看到了小烧窑如何制砖,也从窑厂的粘土坑里拿到了样本,他这么做其实与其说是因为对素磁忽然有了兴趣,不如说是杜言之前那些话彻底打动了他。

    可是,当他看到已经废除的琉璃集老窑厂壁洞里,那些早年间的素磁器皿时,宋嘉逸原本平静的心终于被震动了!

    “这都是早年间祖辈们为了重新烧出素磁留下来的,”梅书记看着宋嘉逸顺着那些壁洞慢慢走着,就一边解释一边叹息“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没传下来呀,多少代人一直琢磨着想再烧出当初的素磁,可试了一代又一代就是不成,后辈窝囊对不起祖宗啊。”

    “这都是当初不成功的作品?”宋嘉逸愕然的回头看着梅书记,然后他慢慢转头看向杜言“你说的就是这个?”

    “古典气魄,融汇现代工艺,嘉逸你认为如果打出这么个牌子,在市场上有多大把握?”杜言淡笑着问,他并不担心宋嘉逸会抢去他这个想法,事实上他知道以宋嘉逸的眼光手笔,也不会太在意这个。杜言需要的,只是宋家对太华,平陵,或者说是三镇一地的重视。

    “如果再有人能专门为素磁引经考据,证实其在历史上所处地位,并且大造声势,继而以古代中华瓷文化为话题,在整个国内考古和鉴赏界掀起一个素磁热,也许效果会更好。”宋嘉逸随口接上,却是大开大阖,眼光更高。

    “这个就是你的事了,我可是什么忙都帮不上。”杜言无奈的摇头,他不能不承认有些事即便自己能看到,甚至想到如何去运作,可毕竟身份处境所限,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没想到这一趟你把我们蒙到这地方,倒真是没白来,”宋嘉逸看着杜言哈哈笑着,他回头向梅书记说道:“梅书记,我和你商量个事,能不能卖给我几件这窑里的瓷器,价格你随便说。”

    梅书记有些愕然的看着宋嘉逸,虽然之前也有古玩商人打过这些素磁的主意,可给的价格却都很低,这让琉璃集上一些祖传的老窑工户很恼火,认为简直就是对自家祖宗的埋汰,自然不愿意卖。

    时日久了也就没有古玩商再来自讨没趣,可现在这位宋总开口是让自己开价,却真是难为住了梅书记,于是他求助似的看向杜言,这时候在梅书记眼里,小杜镇长就是他的智囊。

    “说到这个价格么,”听到谈钱,杜言立刻双眼发光“这里面可是有琉璃集多少代老窑工的心血和期望啊,还有这历史传承……”

    “好了好了,你就直接开价吧,”宋嘉逸无奈的叹口气,他觉得杜言这人哪点都不错,就是不能提钱。

    “这个整数,就当你资助琉璃集恢复传统文化的首笔赞助了。”杜言伸手比划了一下。

    “五万?!”梅书记的心就一跳,低声喊了一句赶紧闭上嘴巴。

    “你还真敢要,”看着杜言伸出来的五根手指,宋嘉逸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和梅书记一样认为杜言只会要五万这么点小数,可随后他点点头,用透着嚣张霸道的口气淡淡的说:“好吧,就这个数。别说这些瓷器值这个价,就是堆黄土,我宋嘉逸也能让它们变成唐三彩!”

    说着他向旁边的欧小姐示意后,回头对紧张的看着这一切的梅书记说:“梅书记那咱们就说好了,五十万,我买了。”

    听到宋嘉逸的话,梅书记差点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