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十九章布局开始(第1/1页)为官
正在屋里收拾东西,陈四有急急的跑了进来。
这时候很多地方长途电话还没有普遍使用程控交换机,需要人工接线传达,所以正在值班的陈四有一听说电话是从首都打来的,立刻就想到那位一去不复返的乔总,他一路跑着到了杜言的宿舍报信。
杜言也想到了乔洛蔚还有宋嘉逸,他放下手头的东西向镇委大院跑去,同时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怀念拥有手机的时代。
“您好我是杜言,请问您是哪位?”
“我找杜言,杜工部的杜,语言的言。”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吗?”杜言让人意外的是,电话并不是乔洛蔚或是宋嘉逸打来的。听着对方略显苍老的南方口音,杜言稍稍一愣。
“你是杜言?”电话里那个声音似乎也是一愣,接着似乎探寻的问“那篇关于内地经济发展模式的文章是你写的?”
听对方这么说,杜言就猜到应该是自己之前写好之后寄给乔洛蔚的那篇《三镇一地经济区可行性设想》,不过让他有些奇怪的是,怎么会变成什么内地经济发展模式了呢?而对方又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呢?
“请您您是哪一位?”杜言耐着性子问着,可以听出对方似乎是个急脾气,说了半天依旧没提自己是谁。”
“哦,抱歉,您好杜言同志,我是菁华大学经济学院的冯子明,”电话另一边传来对方爽朗的笑声,不过虽说抱歉,可听口气却是根本没把刚才的直率当回事“是这样的,我看了你的那篇阐述内地经济发展模式的文章,觉得是个好东西,所以就要了你的电话,希望和你交流一下。”
冯子明?杜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他还是客气的说:“您好您好,没想到我只是随便写点东西能受到您的关注,请问我这里的电话号码您是从哪拿到的?”
“哈哈,是洛蔚啊,我是从那孩子那拿的号码,说起来真没想到,我们这些人还在学校里研究该采取什么方式发展内地经济呢,地方上已经有同志进入实际操作阶段了,真是落伍喽。”
冯子明似乎很健谈,虽然是在长途电话里,却是兴致高昂,他不停的向杜言就他那篇文章提出一些问题,直到旁边似乎有人低声和他说了什么,他才哎呦一声想起来:“抱歉抱歉,一说上来就忘了时间了,杜言同志,如果方便能给我你的通信地址么,有些问题咱们深入探讨,如何?”
“好的冯教授,很高兴能和您交流。”杜言笑着说,经过这不断时间的交流,他已经想起了这位冯子明是哪路神仙,让杜言没想到的是,自己一篇纯粹就是为了理清平陵地区发展头绪,顺便敲宋家一笔竹杠的文章,居然会受到这位人物的关注。
说起来这位冯子明在这个时候还并不出名,或者说依旧只是个单纯的经济学教授,做为常年在大学里只是研究学问的经济学教授来说,还真有点躲在象牙塔里的意思。
不过虽然如此,这位冯教授在经济学领域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其实早在几年前这位冯教授就已经通过翻译一些西方经济学论著在圈里颇为出名,不过因为他那颇为激进的对自由市场理论的执着,随着八十年代最后一年动荡的来临,这位冯教授自然受到了某些来自上面的压力。
不过杜言知道,随着国内经济界的深入讨论,特别是几年之后对一些重大问题尘埃落定似的定论,这位冯教授就会逐渐在国内经济界东山再起,到了那时这位曾经不得志的冯教授将会挟其浸淫多年对市场经济理论的研究成果,一举横扫国内的经济论坛。
如果说现在的冯子明还只是个纯粹的学问人,到了那时不论是否是事实,他已经被打上利益集团代言人的标签,和很多国内经济学家一样,成为了众多有争议的公众人物之一。
杜言没想到居然会引出这么一位很特别的人物来,以至放下电话后他还在微微发愣。
杜言当然知道自己在经济学领域纯粹就是个门外汉,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冯子明再这么刨根问底的唠叨一阵,说不定就把他肚子里那点东西全掏空了。
这也让杜言更加渴望能掌握更多知识,他知道如冯子明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单纯的只是作为菁华大学经济学教授那么简单,不论是否愿意,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会成为某些人或是集团的喉舌。
现在看来,即便现在还不是,可将来冯子明应该是属于为宋家这边摇旗呐喊的智囊型人物。
杜言微微摇头,当他走出里屋来到外间的值班室时,他看到陈四有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杜言就微笑着顺口问:“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那种倾向。”
“镇长您说啥倾向?”陈四有就是一愣。
看着陈四有茫然的神色,杜言不禁失笑,他没想到自己随口却是说出了许多年后的新词,他摆摆手不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外走去。
“镇长,我想和您说个事。”看杜言要离开,陈四有一咬牙开口了。
“有什么事么,四有?”杜言停下脚步看着陈四有。
“是这样的,我想去镇经指小组工作,您看……”陈四有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杜言的神色。说完这个之后他轻轻吐了口气,似乎一下轻松了不好。
说起来做出这个决定对陈四有来说就是一次大赌!赌好了,也许以后就飞黄腾达,赌错了,可能几年来的努力都彻底浪费。
之前为了这个,陈四有曾经举棋不定,镇经济指导小组现在的局面虽然让很多人失望,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可陈四有却隐约能感觉到杜言对这个小组有着某种特殊的关注,可陈四有还是想稳一稳看看局面再说。
是刚刚这个电话让陈四有彻底下了决心,因为条件简陋,办公室里外屋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又因为谈论的并不是什么敏感问题,所以杜言的声调倒也没有刻意压低,所以陈四有就隐约听到了一些。
虽然首都菁华大学教授这个身份对一个内地小干部来说,未免显得太过崇高,可这里面意味着什么陈四有并不清楚,但是从杜言与冯子明之间谈话的片言只语里,陈四有却已经确定杜镇长对经指小组肯定有着不同一般的关注,而现在正是经指小组最艰难的时刻,陈四有早已起了的烧冷灶的心思就变得更激烈。
看到杜言要离开,陈四有一咬牙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看着陈四有脸上的神色,杜言沉吟了一下:“小陈,你知道现在经指小组是个什么环境么?”
“知道!”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再瞻前顾后的陈四有回答的很干脆“现在大家都说,经指小组就是石书记给靠边站的人安排歇脚的地方,过段时间这些人可能连这个歇脚的地方都没了。”
“大家是这么说的?”杜言皱了下眉头,他倒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不过没想到下面已经传成这样。可仔细一想,即便是铁凤英也把几个农机办平时不太好管的人扔到了经指小组,他就知道石长庚还真是把经指办当成了排除异己的大棒“就这样你也愿意去?”
“我愿意去,”陈四有琢磨着说辞,他知道必须让杜镇长明白自己的想法,否则可能会弄巧成拙“镇长,别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您是真心想把咱们大青乡的事办好,经指办应该就是干这个的。刘镇长人不错,可我觉得搞经济发展他不如您,最终经指办还得由您指导才行,所以我愿意先去那边,不敢说给您打前站,算是做些准备吧。”
听着这差不多就是表忠心的话,杜言倒是没想到一个电话倒是引来这么个结果。
而且杜言也不能不暗暗感叹陈四有的机敏,和把握事物的灵性,特别是他能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的这个魄力,让杜言对他倒是高看了一眼。
“四有,你已经决定了?”看着陈四有坚决的表情,杜言微微点头“四有,既然你决定了我就同意你的请求。记住,既然决定走这一步就要能耐得住寂寞,过去之后少说多看,甘当陪衬。”
“我明白了镇长!”
陈四有用力点着头,他知道杜言能对他说出最后这八个字,那就是真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了,这和二爷爷当初把自己推荐给杜镇长不同,从现在开始,自己才真正算是杜镇长的嫡系亲信。
因为这个意外的电话,杜言原本决定提前一天回平陵的计划不得不改变,尽管同样急着与李培政对关于推动三角经济区的构想仔细沟通一下,可从冯子明透露出的消息里,杜言猜测到国家关于跨省经济桥方面的政策安排,可能会比自己记忆当中后世的时间更早启动。
虽然这似乎和杜言经历过的情况有些不同,不过他相信在现阶段自己还是能把握住事物发展方向的。
但是这么一来,杜言就不得不同样需要加快步伐,即便没有到只争朝夕的地步,可杜言还是决定推延一天回家。
有个人他要马上见见。
自从退下去之后,陈老梗发现自己一下变得无所事事了。
镇人大主任这个头衔让他感到不舒服,虽然自认自己不是个官迷,可从每天忙忙呼呼忽然变得无所事事,整天除了看报唠嗑,就是读一些谁也听不懂的上级文件,这让陈老梗觉得日子过的不是滋味。
所以当杜言忽然登门拜访时,陈老梗立刻让人去酒厂找陈大好要了一壶热酒,然后就着些卤菜,和杜言喝了起来。
“尝尝这酒,”陈老梗把一个看上去灰不拉几的泥封坛子摆在杜言面前“保准你没喝过。”
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绵延的酒香立刻溢出,闻着满屋余香,即便是杜言这种对酒不在行的人也不由发出“咦”的一声叹息“好酒啊。”
“不算好,”陈老梗脸上的得意有点小献宝的意思“年头短,火气没全消下去,如果不是你杜镇长来,我还真舍不得让大好拿出来。”
“陈大好这小子,还藏私,回头收拾他。”杜言笑着接过陈老梗递过来的酒杯。
喝了一口酒,轻轻舔着舌头咂摸味道的陈老梗微微眯起眼睛:“杜镇长,说句实话,当初你和李书记下来调研的时候,开始我是有点看不起你。一个县城里的后生,懂什么发家致富懂什么青果酒,不过后来你给出的道道让大青乡看到了实惠,这就是好事就是本事!别看有些人整天就会咋呼,整人也许他们在行,说到办实事,镇上大家伙眼睛都亮着呢,谁行谁孬大伙看的明白。”
陈老梗直白坦诚的话让杜言不由心生感慨,他心里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多少是有着私心的,可是对大青乡的老百姓来说,在自己一步步实现个人目的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利益,这就是让他们对自己高看一眼,就认为自己是个好干部。
这让杜言对仕途这条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在很多时候,为民办事与实现个人抱负并不冲突,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两方面结合起来,与公与私都能凝集起一群人,让这些人的个人利益和仕途前程与自己的目标重合在一起,最大程度的去实现目标。
“老陈书记,有件事我想求您。”喝了会酒,杜言慢慢进入了正题。
“说,能办到的不含糊。”陈老梗撕了块卤肉,头也不抬的应着。
“是关于胡学聪的父亲胡伟平的。”说到这,杜言就停下来看着陈老梗的表情。
有一阵陈老梗嘴里就那么叼着卤肉呆呆的看着杜言,过了一会他慢慢咽下卤肉,拿起了酒杯。
“小杜镇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陈老梗的口气略显得淡了些。
听着陈老梗的疑问,杜言就暗中叹口气,他早听说过关于当初老胡县长和陈家的恩恩怨怨,可怎么也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陈家的人对老胡县长还是积怨很深,甚至还牵连到了后辈身上。
这原本和杜言没什么关系,可是在杜言的设想中,陈家与胡家的恩怨却成为了妨碍他实现计划中一地三镇构想的绊脚石,这就不能不让他出头了。
按照镇上的一些传言,早些年镇上是有过要提胡伟平当副镇长的想法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最后没了消息,后来就有传言说是陈老梗从中使了手段,硬是把胡伟平的副镇长这事给搅合黄了。
虽然谣言不可信,但是陈家和胡家有恩怨,不但在大青乡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也是人人尽知的事。
现在杜言提到胡伟平,陈老梗自然想到是杜言听到了什么,虽然这事已经过去多少年,可一旦重提自然难免让当事人心里不痛快。
“是这样的老陈书记,我想让翟主任动动。”杜言淡淡的说。
“老翟做错事了?”陈老梗有些诧异的问杜言。
“当然不是,实际上我认为翟主任有能力担任更重要的工作,不过这么一来他空出来的镇委办主任的这个位子……”
“你想让胡伟平来干这个镇委办主任?”陈老梗诧异的看着杜言,到这时他渐渐明白了杜言的想法。
不提杜言要把老翟放到什么位置上,如果老翟离开,镇委办主任这个空缺肯定会成为争夺的对象。
也不论当初没当上副镇长究竟真相如何,胡伟平在大青乡并不得志却是事实。在这个时候如果由杜言提名他当镇委办主任,胡伟平自然要感激提携之恩的为杜言尽心尽力的办事。
“你是担心我在当中使绊子吧,”陈老梗闷着头喝了口酒“我在你想法里就是那种人?”
“当然不是老陈书记,”杜言笑了起来“我之前在镇档案室里找到了些早年胡伟平写过的一些文章,说实话我觉得您不提拔胡伟平是对的,否则当时那种环境,那是害了他。”
“哎,”陈老梗叹了口气“杜镇长,我不识什么字,一篇报告都念不下来,可就是这样当初我看了伟平写的那些东西之后都觉得害怕,这孩子欠磨练啊。”
杜言轻轻点头,他知道陈老梗说的是什么,而且也为陈老梗那虽然朴素,却异常敏锐的政治嗅觉感到暗暗佩服。
“老陈书记,我找您其实是想让您帮着我和胡伟平联系一下,”杜言继续说“我知道您和胡老的关系不太好,可您对胡伟平父子还是很照顾的,说起来谣言害人啊。”
“呵呵,想不到啊,大青乡那么多口子人,真正能看清这路数的,倒是你杜镇长这个外人。”陈老梗用力呼出一口长气,好像把压抑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也一起搬开了似的“可是杜镇长啊,你让伟平当镇委办主任,老翟呢?”
“老翟我有另外更重要的安排。”杜言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
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恰好当了一个月镇长的杜言回到了平陵县城,没人知道,他这次回来又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