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田月桑时(二)(第3/4页)大明望族

的自不好当面撒谎不认得,她讪笑道:“认得,认得,如何敢不认得,是老奴心急了,一时不曾留意……”

    陆便冷冷道:“既认得岳老哥,还敢在这里纠缠?快快去吧。”

    雷斧家的苦笑一声,居然也不纠缠了,冲陆十六郎福了福身,解释了一句道:“不瞒陆爷……老奴是跟着我家姑娘出来的,实在是,车轴突然坏了,险些摔着姑娘,到底崴了脚,恰遇着陆爷您这车队打那边儿过来,没法子了,才过来求救的……”便即告退去了。

    田顺自见陆十六郎过来就已跳下马来,看那仆妇走了,便凑过来竖了竖大拇指,笑道:“还得是陆爷您呐。”

    陆十六郎没好气道:“老田,别取笑我了。”

    陆也上来笑道:“田哥这是不屑理会个婆娘,要不还不是两句便打发了她。”

    “嘿,你子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田顺笑骂一声,转过脸,却斜着眼睛上下瞧着岳捕快,凉凉道:“老岳,怎的是熟人也不招呼一声,过来帮个忙?”

    那岳捕快面相憨厚,是个老实人模样,只尴尬笑了笑,讷讷不敢接话。

    陆十六郎拍了拍田顺,田顺见他那样,也不挑毛病了,却到底忍不住,似笑非笑向岳捕快道:“老岳你既与他们相熟,又是咱们的领路,就请你走一趟,同他们,那坏车往边儿上挪挪,把道让出来罢?”

    岳捕快发尴尬了,双手慢慢搓着衣襟擦着手心的汗,站在那儿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陆是个机灵人,也惯常同捕快吏相处,便忙上前来解围,表示他去跑腿儿,又忍不住嘀咕道:“离着雷家庄子也没多远嘛,俺打发他们回去搬救兵就得了。”

    他这厢快步去了,那边田顺听了这句,却眯起眼睛来,他这样的老江湖,各种伎俩见的多了。原打眼看着那边坏车旁边围着几个个仆妇丫鬟子,只一个赶车的老苍头是男丁,又是老弱得不成样子,便并未对他们的求助起疑。

    这会目光刀子一样刮在岳捕快身上,阴森森杀气腾腾,直看得岳捕快额角冒汗,腿肚子转筋,只觉得手心的汗怎么也擦不净了。

    陆十六郎脸锅底一样黑,却不好此时发作。

    于师爷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虽没经过那场刺杀袭击,却也听护卫们过那日的惨烈,见过那些伤员和那些骨灰坛子。若是有人将知府大人的行踪泄露出去,便非是要谋那行刺之事,也是极大的安隐患。

    那边忽传来陆的大嗓门,“哎呀呀,雷大姑娘……”

    众人齐齐往那边望去,却间两个姑娘打着伞在前面遮挡,后面两个仆妇竟是架得个戴帷帽的娇姑娘几乎双脚离地,快步往这边走来。

    田顺重重冷哼一声,陆十六郎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于师爷倒是放松了些神情,满眼讥讽的看着那边人到得近前。

    那姑娘脚刚沾地便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好似痛极,随后口称“十六哥”向十六郎问好,表示恕自家有伤在身,不便行礼。

    女儿家的声音娇怯柔美,因着带伤忍痛,更多了几分楚楚之意。

    可惜了在场没一个惜花之人,陆十六郎冷冷道:“雷大姑娘不在车上等仆从回庄上去叫帮手,往这边来作什么?”

    那雷姑娘却道:“才是家中仆妇失礼了,听闻十六哥在此,又有岳捕快,想是我们冲撞了哪位大人,故此特来赔罪。”

    田顺便拿出粗人的架势,恶声恶气道:“兀那娘子,既知冲撞了大人,还不赶紧把你那碍事的破车挪开去,往这边来作甚!论起赔罪,叫你家长辈往衙门里去赔罪,你这算得什么!”

    那雷姑娘似受了羞辱,身子有些颤抖,发显得娇怯可怜,偏却十分倔强的表示,既是她的人失礼,她必要见一见大人,当面赔罪。

    她根不理田顺,只向陆十六郎话。

    陆十六郎已是恼怒非常,雷家这不要做得太明显!要真往知府身边送女人,还轮得上个外八路的雷家?就是他舅舅李家也比雷家强上百倍!还在这边使这样的下作手段。

    他不好与个姑娘撂狠话,只道:“你既有伤,便回去吧。回头我去找雷老爷话。”

    田顺却不管那个,嘴上发恶毒,冷冷道:“笑话,你自称伤了脚,连礼都行不得,怎么向大人磕头赔罪?明儿叫你爹来赔罪,你个娘子,留些面皮吧。”

    那雷姑娘身形晃了晃,像是被难听的话刺激得要晕厥了一般。

    旁边那仆妇雷斧家的忍不住回口道:“这位爷怎生话儿呢?我家姑娘依礼过来赔罪,倒叫你们奚落,没这个道理!”

    一旁打伞的丫鬟气得伞都打歪了,更是瞪起一双杏眼,伶牙俐齿道:“都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人他日是要成宰相罢,这位大爷倒是现在就摆七品官的官威了?!嘿,嘿,好大的架子,恁的失礼,可是给大人抹黑了!”

    那雷姑娘慌忙喝止丫鬟,骂道:“不许浑!”又向陆十六郎歉然道:“是妹管教无。”

    这话却又是刺陆十六郎等人田顺恶言恶语,不也是主人家管教无。

    陆十六郎脸色铁青,刚待话,不想那雷姑娘竟是铁了心了,前一句还柔柔弱弱的扮知礼的大家闺秀,下一句便是耍起了无赖,抬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冲后面喊道:“是民女冲撞了大人,理当当面向大人赔罪,大人这是怪罪于民女,不肯受民女赔礼吗?那民女只好在这里长跪谢罪,恳请大人恕罪了。”

    得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而什么“长跪不起”,也不过是嘴上,人家可半点儿要跪的意思也没有,兀自嚷嚷的欢。

    前头这么热闹,沈瑞又不是聋子。

    只这件事,对虽手段拙劣,却是委实不好对付,一个商户女拦在路上哭哭啼啼叫叫喊喊,无论是生硬的赶走对,还是自家调头走了,又或者出去相见,传出去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堂堂知府大人叫个商户女逼迫得如何如何空给坊间添得谈资笑柄!

    沈瑞冷冷吩咐跟车的厮长喜,去问于师爷在做什么。

    这已是对于师爷极为不满的表现了,作为师爷就当为主家分忧,主家是花钱请你站在那里看热闹的?

    只是长喜还没走到前头,那边于师爷已是开口发挥作用了。

    于师爷咳嗽一声,向那雷姑娘道:“姑娘的意思,咱们都明白。甭管是姑娘自个儿的意思,还是雷家的意思,某劝姑娘一句,休在这里胡搅蛮缠,别适得其反,反带累了家里!”最后一句已是声音极重。

    那雷姑娘身子一僵,见着于师爷一身儒士的打扮,就知道这位的身份了,知道这是能代表谁话的。她抓着雷斧家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雷斧家的会错了意,下意识便回口道:“瞧这位的,咱们依礼而行……”

    于师爷也不理会她,只盯着雷姑娘,近乎一字一顿道:“雷姑娘是聪明人。”

    “王妈妈!”雷姑娘低声喝住雷斧家的,深吸了几口气,依旧是哀婉声音,却道:“这位先生也看到了,女子车损人伤,实是没了法子,还请先生援手。”

    于师爷扯出个笑容来,道:“自然不会让姑娘一众‘弱女子做那抬车的粗笨活计。某叫几个人去帮姑娘把车挪了。”

    雷姑娘被噎的一时不出话来,那边于师爷已吩咐护卫过去帮忙“抬车”了。

    陆十六郎冷冷瞥了雷姑娘一眼,道:“衙门里的人不认得去雷家庄子的路,大姑娘可用我的人去报个信儿?”

    雷姑娘僵着一张脸,声音里终于甜美不再,透出些恼恨来,“不必了,十六哥既不肯帮忙,我这边仆妇倒还有两个,大不了倒换着将我背回庄子上去。”

    陆十六郎一正经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便不远送了。”

    雷姑娘气得不轻,终是没忍住,不甘道:“十六哥恁是心狠!”

    陆十六郎只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边护卫已经将车挪走了,回来的人声音不大不向陆十六郎禀道:“那车轴断得有几分蹊跷。”

    这边雷姑娘一行人都听着了,主子带着帷帽什么反应大家看不到,两个仆妇倒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两个丫鬟到底年纪,脸上就挂出些心虚尴尬来。

    陆十六郎向护卫点点头,朗声道:“知道了,回头我找雷老爷话。”

    于师爷则招呼众人启程,向让开路站在路边的雷姑娘意味深长道:“姑娘是聪明人,不要带累了家里。”着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帷帽下,雷姑娘一张俏脸已是铁青,樱唇被咬得沁出血来。

    一行人在陆十六郎、于师爷带领下扬长而去。

    远远甩掉雷家人后,陆十六郎才回到沈瑞车上,口中不住致歉。

    沈瑞摆摆手,自嘲一笑,道:“倒是成了香饽饽了。”

    陆十六郎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终还是道:“如雷家这样的,身后没有大家族,再不巴结巴结父母官,怕就没有活路了。”

    沈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算巴结?!”好嘛,都是女妖对唐僧使的手段!到底谁玩谁?

    车窗外皆是雷家地界,放眼望去,果是齐整些的地便被开垦出来,已经翻过地垄,佃农正在播种。又有树木成列成行,显见不是野生,当也是雷家所植。

    沈瑞没好气道:“这山不是经营得蛮好,何苦走那些歪门邪道。”

    陆十六郎也叹道:“大人的是极。其实雷家都是勤快人,这山上能种的能收的,都让他琢磨个遍,万贯家财都是这么一点点儿攒下来的。他若不来走这歪门邪道,就是揭您那招贤榜,作个耕种专家也是行的。”

    他心里自然是又将姓魏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百八十遍,深恨魏家带坏了民风。

    马车摇摇晃晃沿山路而行,陆十六郎虽厌恶雷家今日所为,但对雷家包山开垦还是持肯定态度的,这一路上同沈瑞有一搭没一搭介绍起所见植被来。

    陆十六郎虽来过此地,却也不过是到雷家庄子即止,并没有深入探究过雷家所包这座山,有些西倒也不上来。

    便如眼前好一大片林子,沈瑞不知瞧见了什么,立时喊了停车,特地下车去看。

    陆十六郎不明所以,跟在后头,也伸长了脖子去瞧,这一片林子树木品种杂**,栗树居多,柞树、枫树、柳树也有,没什么稀奇的,若在寻常地,当是由着野生天长而后砍了卖木头的。

    见有农户在林中忙活,陆十六郎便以为沈瑞是要看栗子树,毕竟若论果子,栗子做成干果的销路还是不错的。

    他虽不甚懂耕种事,但到底交游广阔,又收南北货,酒席宴上听过几耳朵,便跟在沈瑞身后随口道:“算算时日也该是栗子开花的时候了,今年还是旱,想是忙着灌水保墒罢。”

    见有些农人不是在管树根,却是在忙树梢,便又道:“听人是要抹去些生得密的芽,掐些花,才长得好。”

    沈瑞却是摇头,嘴角含笑,道:“不,他们不是在打理树木,像是在放蚕。”

    沈瑞前世便知山原有一项特产,乃是茧绸。柞蚕的养殖便是源自山,后才向河南、河北、陕西、辽乃至四川、云南等地发展的。

    只是这一世他却没听过,倒是看过些记载,明初是将“野蚕成茧”看作是祥瑞的,洪武永乐朝都有记载,什么“群臣表贺”啊,乃至“命皇太子荐于太庙”,可见甚是看重。

    那便明,山蚕还纯属野生状态,并未人工放养。

    沈瑞便猜想大约是明末甚至清朝才形成养殖规模。

    来山时,他并没有将发展茧绸列入计划,因他所能找到的《农桑辑要》等农书里,都没有介绍过放养柞蚕。

    结合史料,他认定这项技术还没有成型,桑蚕为家蚕,柞蚕为野蚕,两者放养然不同,故此要是从头探索起这养柞蚕之道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

    兼之山有大量棉花种植,沈家有棉纺技术,发展纺织业显然是棉纺更容易,他自然也就不会将丝织品放在首要重点位置上。

    而今,看着眼前这一大片林子,那些佃户熟练的放养移蚕,可见是真正有技术的。如何让沈瑞不欢喜!

    雷家先前带来的不快消散得无影无踪,沈瑞凝望林中佃户劳作许久,才笑眯眯转过头来,向陆十六郎道:“此桩养蚕若能推广,登州富矣。”

    陆十六郎呆了一呆,喃喃道:“蚕?没听雷家卖丝呐……”

    不过随即也高兴起来,他贩到海外的棉织品丝织品基都来自江南,车销路费,成着实不低,若是山地甚至登州地就产丝绸,那他赚的岂不要翻倍。

    陆十六郎眼珠子一转,立时笑道:“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于师爷也跟在后头听着,他是济南府人,又遍走山各府,野蚕成茧的事儿倒也知道,只是大多数是山民任其自生自灭,遇上了就当做山货收些罢了,没听过有人放养。

    且在他看来,野蚕茧丝青灰,并不如桑蚕茧丝雪白喜人,便是织出来也未必卖得上价,也就未曾料到这西是可以放养并取得大利润的。

    不过听沈瑞陆十六郎这番对话,知他们是想要雷家这门手艺,于师爷便笑道:“今日之事,也当敲打敲打雷家了。”

    陆十六郎正作此想,便笑道:“先生的是。且不急,老雷要比咱们急,等他找上来,就由得咱们开价了。”

    *

    果然,这一日转出这座山,傍晚沈瑞一行刚在山脚下镇上投宿,雷老爷便带着大批礼物找来了。

    当然,他也知自己没资格直接拜见沈瑞,更怕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以后不好回旋,尤其是听下仆府衙护卫识破了车轴的局,他便先悄悄来找陆十六郎。

    着人买通了伙计,给陆十六郎递了话,包下镇上另一处酒馆,请陆十六郎吃饭。

    陆十六郎赴约,这让雷老爷大松了口气。

    乡野镇,也没甚好吃的,尤其在灾年背景下,没断炊已是不错,勉强凑出炖山鸡炒香芽算是好菜。

    雷老爷提了食盒,点心匣子的模样,像是要加餐,然打开后,却是五两一个的元宝摆得慢慢一匣子。

    雷老爷论年纪比陆七老爷不了几岁,但在陆十六郎这边仍是平辈论交,一口一个兄弟,然没在意白晌他闺女才叫过十六哥。

    陆十六郎看了一眼那些银锭子,听着雷老爷口口声声兄弟辛苦,一点心意给兄弟松松乏,他嗤笑一声,筷子虚点了点那银子,道:“老雷,你这一家子呐,都当旁人是傻子。”

    雷老爷忙赔罪,笑道:“你侄女儿顽皮,你多包涵……”

    陆十六郎筷子一挥,道:“甭那些虚的。你什么心思,倒往孩子身上推。你闺女是三岁五岁的娃儿?你要是老觉得天底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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