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昌宗所求(第1/1页)唐浮

    三十多骑到了洛阳县衙,李剑凌也懒得下马进去,直接在举出了鸦九剑,喊张昌仪来见。鸦九剑虽然离上方剑还差的远,但是佩剑于大唐本就是身份的象征,更何况还是武则天钦赐,张昌仪不得不出门迎接,本就十分难看的脸色更为难看,不等李剑凌说话,张昌仪便冷声说道:“你遣退他人,某要单独跟你说!”

    白苏闻言,自觉的领着其他人马退开,李剑凌也翻身下马,跟着张昌仪到了一边。张昌仪冷声道:“判流乃是应洛阳城内的罗三所请,至于原因,某敲旁侧击了一番,大抵是受清河一个叫马洛的人所托!”

    看得出来张昌仪很不爽,但是摄于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委曲求全”,李剑凌自以为是天子剑的威力,也没有往深处想,便道:“张县令可知那马洛的底细?”

    张昌仪摇了摇头,道:“某知晓的便是这些了,其余···某也没过问!”

    不管在哪个朝代,闷声发大财永远都是不易的道理,张昌仪说的简单,但是内里无疑都是一场场复杂的钱权交易,只不过张昌仪和那个叫罗三的人都留了一个心眼,私藏了清河马洛这一条线。

    不过,能让两人在天子脚下,甘冒此奇险,其中利益,多半也难以估量。见李剑凌皱起了眉头,张昌仪犹豫了一会,复又说道:“某将所知之事尽皆告知了李监察,希望李监察专心查案!”

    果不其然,张昌仪在警告李剑凌不要多管其他“闲事”,李剑凌自然也不想没事找事,换句话说——这关他屁事。

    正要转身,,瞥眼之间,见了衙门巷道边露出了一辆华贵马车一角,李剑凌心念一动,却又顿住了脚步,道:“某做事还算比较专注的,现在某主管的便是这件案子,其他事不关我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在做天在看,张县令悠着点,天子脚下水深,翻船了可就浮不起来了!”

    说罢,李剑凌返身询问了罗三和马洛的事情,白苏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这两个名字,李剑凌一点头,翻身上马,冲着张昌仪拱了拱手,道:“替我问好云麾将军,此案了了,请他喝酒!”

    说罢,李剑凌一夹马腹,调转马头便走,把脸色铁青的张昌仪晾在身后,恨得咬牙切齿。门后的张昌宗听着李剑凌的话,那股熟悉的情绪再一次的涌上心头。

    收到了上官婉儿的传话后,张昌宗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如何帮助兄弟对付李剑凌,而是想着,该如何劝诫张昌仪,以保住自己在李剑凌心中的那份好感!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人面前,张昌宗根本不屑与之去争什么,别人爱怎么说便怎么去说,赞他也好,骂他也好,捧他也好,毁他也好,他自是他自己。但是他却担心让李剑凌误会自己,似乎李剑凌认为他是怎样的人,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他曾苦思冥想,却不得要领,直到他将玉笛横在嘴边,吹奏出流水一般的音律,那么一瞬间,张昌宗豁然而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知音”?

    但是很快,张昌宗便陷入了迷茫之中——自己明明就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谈何知音?

    没有章法的旋律,随着他没有章法的手指,空灵而流畅的从温润的白玉笛中流淌而出,却很意外的驱赶了所有的杂念,张昌宗不由自主的一遍一遍的回忆那日在看台上相遇的情景。直到在某一刻,“看到”李剑凌眼睛里面波澜不变的眼神,张昌宗吹奏的音律豁然一停,不禁想到:“难道自己要的,紧紧只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看待?”

    没有吹捧,没有鄙夷,没有巴结,没有抵触,如同两个孩童相识,完全是平等相待?张昌宗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但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直到刚才,李剑凌那一句“替我问好云麾将军,此案了了,请他喝酒!”。

    张昌宗心中顿时一暖,不禁暗自想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怕他和昌仪刚打完架,甚至还去请了天子剑,但是于自己,他是无愧于心的,是以才能那般平常的相邀饮酒,所谓君子之交,大抵如此吧。”

    想到这,张昌宗的俊脸上不禁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但是内心深处,却不免涌出了一丝苦涩:“原来某一生所求,不过是如水淡然的君子之朋啊,可是,这般简单的愿望,于这大争之世,却实在太难···”

    “六郎,你笑什么?”

    敢进门,张昌仪胸口堵着一股子怒气,一眼瞥见张昌宗还在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昌宗的笑容,越是发的清淡起来,道:“某带了一些好酒来,陪为兄喝一杯!”

    张昌仪知道张昌宗有话要说,但是他也有话要问,酒过三巡,趁着酒意,张昌仪终于耐不住,问道:“六郎,你就怎生这么惧他?”

    张昌宗微微一愣,暗道:“某不惧他,他也不惧某,不过彼此都是在维系着一份流畅、不带任何停顿的关系而已?”

    但是这话张昌宗却没有说出口:“说出来就沾染了尘埃,只怕连某自己都不懂了。不过昌仪既然说到了畏惧,那某便跟他说说这畏惧也好!”

    想到这,张昌宗笑道:“畏惧是个好东西,做人就要有畏惧之心,特别是身居高位之人,便更需要有畏惧之心,有了畏惧之心做事才会有分寸。五郎不知畏惧,你不知畏惧,家里其他人也不知畏惧,若某还不知畏惧,张家可就真的完了!”

    张昌仪显然不满意张昌宗这种“哲学式”的回答,但是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满脸的不忿,张昌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我兄弟,系出名门,宰相之后,也曾门楣光耀,为世人所赞。如今某和五郎都已经走上了以色事人这条路,身上的耻辱,却是永远也洗不清了。”

    张昌仪面色微变,作色道:“六郎,你说这话作甚,若非你和六郎,我张家怕是早就除名宗祠了,你说这话,令弟难受啊!”

    “你知道难受便好,那就好好想想李剑凌刚才说的话!”

    张昌宗看着李剑凌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就凭他这番话,我张昌宗就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六郎——你这是说甚胡话,那厮砸破某的头,还来在某面前说那些置气话,难不成某还要感谢他不成?”

    张昌仪气的不善,道:“是不是要让他拿着天子剑砍了某,你才高兴?”

    “你先消消气,咱兄弟之中,当属你最聪慧,但是越是聪慧之人,便愈容易盲目自大,为兄如此愚钝之人都能看得透,你为何就看不透呢?”

    张昌宗面容微微一肃,顿时令张昌仪感觉到很大的压力,让他狂躁的心绪微微平静了一些,便听张昌仪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李剑凌的话句句在理!这洛阳城的水,远不是我们兄弟能探到底的。”张昌宗轻轻一叹,道:“当初某厚颜为你求得此官位,不是让你胡作非为,为张家谋私利。而是认为洛阳令这个位置是天下县令之首,做得好,容易出彩高升,将来入阁为相,再复张家门楣!”

    “某和五郎此生已定,即便位极人臣,亦将被世人所轻看。所以才厚颜为你求来这个官,便是想让你替某给张家争一口气,做一个好官。即便为兄和五郎为世人所耻,但是你若能流芳百世,后世史官,或许也能对我张家笔下留情一二了···”

    张昌仪愣愣的看着兄长嘴角的微笑,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喉中噎的慌,舌上苦的慌,却是根本不知如何说话。

    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张昌宗的话——“为张家争一口气,做个好官”“为兄和五郎为世人所耻”“后世史官笔下留情一二”···只觉得这些话句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过什么是“好官”,但是此时,张昌仪却被这两个字忆起了先前武崇训跟他说的那件事,便想告诉张昌宗,但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李剑凌那趾高气昂的模样,额头上那伤口又似乎火辣辣的灼痛起来。

    就在此时,张昌宗沉声一叹,道:“现在想来,某还是太心急了一些,洛阳令虽好,但若是做得不好,却也最容易跌的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却也不知是福是祸啊!”“···哎···不说了,喝酒!”说着,张昌宗举杯和张昌仪的被子虚碰了一下,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张昌仪知道,张昌宗喝酒都是细细小酌,但是从未这般喝过。此时,一杯烈酒下肚,却是呛得他粉脸通红,秀眉苦皱,顿时令张昌仪胸中一痛,不由脱口说道:“六郎,早些时候,武崇训来找过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