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于僧 止于僧(第1/2页)永乐群侠传

    “昔者春秋郑伯克段,唐太宗玄武门弑弟,都是骨肉相残的教训啊,为了一个身外之名,同根相残,非棣之愿也。”朱棣边走边对身边的人道。

    “正是,正是。燕王宅心仁厚,恪守君臣之礼,然昏君佞臣,屡屡相逼,燕王为臣之道已尽,不得已兴兵伐罪,沿路之上也是整肃军纪,苍生感德,百姓莫不箪食壶浆,正是天意所欲。”袁珙紧接道。

    朱棣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燕王此时欲往何地啊?”道衍和尚发话道。

    燕王回头看了一下道衍,凄然道:“本王当然要往应天府,寻我那被蒙蔽的可怜的侄子,天可怜见,让我叔侄二人,还有相见之日。”

    “燕王即进南京,当先谒陵?当先问鼎?”道衍淡淡道。

    马停住了,燕王在马上以手扶额道,摇头笑道:“若非法师提醒,几乎误矣!”

    “开道!拜谒太祖陵!”

    众人皆无言语,唯独朱高煦在马上声嘟囔道:“太祖传位有偏,奈何去拜?”

    正当众人欲前去独龙阜玩珠峰拜谒朱元璋孝陵墓时,忽然见街道西南方尘土飞扬,约有十几骑飞奔而来。

    千户华聚大声道:“士卒准备!保护燕王。”

    此时随从军士早已布下阵型,严阵以待,盾牌在前,长矛在后,专等前方人马到来。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十几骑已经飞奔到前,为首一人,虽是文官打扮,却长得十分精明干练,见到朱棣,连忙滚鞍下马,伏地道:“燕王进京,卑职迎接来迟,万望赎罪。”

    “你是何人”燕王问道。

    “御史连楹”跪地之人回答道。

    “下官曹国公李景隆,拜见燕王。”此时连楹身边一人也下马叩首道。

    “哦,原来是曹国公啊,咱们又见面了。”朱棣在马上揶揄道。

    不等李景隆开口回答,连楹叩首道:“燕王赎罪,下官冒昧冲驾,只因事情万分紧急,需燕王速做决断。”

    “这么没有尊卑之序,成何体统”道士袁珙怒道。

    燕王摆了摆手,问道:“御史何事,但无妨。”

    “建文帝,不,朱允炆他,跑了!”连楹道。

    “什么!”朱棣闻言,从马上一跃而下,来到连楹近前。

    “高祖皇帝在日,每每顾虑藩王造反,为此他留有后手,为建文帝留有锦囊一则,密道数条,嘱咐子孙但凡遇有不测,则通过密道逃生,微臣正是获悉朱允炆已经在一干大臣簇拥下密道逃生,才来禀告燕王的。”连楹叩首道。

    古代君王宫殿,为安全起见设有密道非稀奇之事,燕王听到此,不仅思道:“若让我这侄儿走了,只恐我这天下也休想坐得太平。”

    想到此,朱棣强压心中不安,面露忧色道:“想我那侄儿,自由娇生惯养,自古治理国事,劳心费神,我正欲效法周公辅成王,为其共保大明社稷,一定是侄儿听信了中伤谣言,惧我而去。他自由生活与皇宫内院,如何经得起这外面世道险恶,若有三长两短,叫我这叔叔当何以自处?”

    连楹跪地挪动向前道:“燕王护侄之心,感天动地,楹不才,却曾偶获密道之图,今乃非常时刻,不避嫌疑,愿献与燕王,以供叔侄团聚。”

    燕王随即目视狗儿道:“此为大明帝王之秘事,我一藩王臣子,如何可看?”

    狗儿会意,向前道:“燕王尊礼守纲,我等做臣下的当为主寻侄,以全主忠义。”罢便探手来到连楹跟前。

    连楹再叩首及地道:“非臣下不交,耐正因此物为帝王之秘,若交予他人,日后……..”罢以目视燕王,燕王随即会意。

    燕王思道:“此人所不无道理,万一日后我有用此地道之日,若被外人知晓,凶险异常,不如先看了密道图,再杀了此人与他所带之人,方能无虞。”

    想到此,燕王叹一口气,示意狗儿退后道:“叔侄情深,到此也顾不了许多了,请呈于鄙王,速救天子为是。”

    连楹万谢,起身又看了一下燕王周围之人,燕王随即向众人挥手,皆向后退了数步。这时连楹才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从贴身衣服里拿出一个油布包,递与燕王面前,并用手缓缓打开。

    “燕王心!”突然间,连楹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吼道。

    这一句话顿然打破当时的寂静,众人皆楞,燕王毕竟戎马出身,反应极快,当即下意识后退数步,眼前只见寒光一闪,从面前划过。朱棣踉跄数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再看眼前连楹,双目圆睁,目光盯住朱棣,嘴角血水渗出,摇晃几下,“咣”的一声扑倒在燕王身前。油布包散落在地,在其手中,紧紧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冷汗瞬间浸湿了朱棣的脊背,但他仍然强忍着,待众人将其搀扶起来,朱棣定了定神,缓缓道:“来人,把他的凶器拿过来!”

    “心有毒。”狗儿上前用油布包拾取了兵器,呈于朱棣面前。

    “嘿嘿。”朱棣冷笑数声,道:“刚才是谁提醒了本王?”

    “是我……”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朱棣脚底下传过来,朱棣低头一看,正是当时与连楹一同跪倒在地的曹国公李景隆。

    在城北墙根的一片破旧房屋之中,建文帝朱允炆与魏冕、程济等人集聚一处。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的宦官跪倒在地,颤巍巍的将一只御筪呈上。建文帝双手接过,道:“王钺,你辛苦了。”

    少监王钺泣不成声道:“老奴恨自己,从皇上时候起,老奴就在皇上您身边,知道皇上是个体恤百官,心怀百姓的圣君,如今老奴不能为圣上分忧解难,贱命如厮,要眼睁睁看这大好河山葬送于逆贼之手,老奴心如刀绞啊!”旁边众人听到此言,无不掩面而泣,一时间整个房屋之中,都是低沉的呜咽之声。

    建文帝拭去泪水,缓缓将御筪拆封、开启。但见里面藏有度牒三张,分别写着应文、应能、应贤字样,另有袈裟僧帽僧鞋等物以及白银十锭银子。众人不敢上前围观,但看见建文帝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建文帝取出这些物品之后,只见在御筪最底层还留有一纸朱书。建文帝心翼翼将朱书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应文从鬼门出,余人从水关御沟出行,薄暮会集于神乐观西房。”

    “未曾想父王英明如此,还能料到他的子孙能经此大难。”建文帝看罢扬天叹道。

    建文帝将御筪之物与朱书传阅众人,监察御史叶希贤叩首道:“高祖书中写的明了,陛下当削发化身为僧,方能脱得此难。”

    建文帝头,皱眉道:“爱卿的正是,按书中之意,莫非高祖想让我扮作应文?”

    程济在旁道:“陛下所正是,一者皇上名中有“文”一字,二者书中应文当从鬼门出,单列此人,必定是陛下无疑。”

    镇抚杨应能叩首道:“陛下,事已急矣,请陛下速速决断,臣名中有能,愿化身应能,分散敌军追捕,助陛下虎口脱险!”

    “臣名中有贤,自当化作应贤,随同杨镇抚以尽臣道。”叶希贤道。

    建文帝仍旧犹豫难决,众人深知身处险地,再若迟疑,倘若被燕军发现,定将将万劫不复。于是不由分,从御筪中拿出剃刀,由编修程济为建文帝剃度。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也分别为杨应能和叶希贤两位大臣剃度更衣。

    王钺举着铜镜,建文帝端详自己僧人面貌,不由又是悲从中来,泣道:“太祖皇帝由僧而始,创我大明基业,不肖子孙允文,却由僧而止,丢我大明万里河山。”

    御史魏冕道:“陛下,燕王估计已经破城,此处绝非悲伤之所,我与程济、王钺三人保陛下走鬼门,其余众人走水关以乱敌军视听。不知陛下圣意可否?”

    到了这个关头,建文帝无有不从,眼见环绕周围的臣子,只剩下二十二人,想想当初一呼百应,群臣朝贺的景象,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鬼门,鬼门,真是个好名字,看来今天朕真的要闯闯这个鬼门关了。”建文帝道。

    所谓鬼门,实则是应天府旧城墙西侧的一扇矮扉。众人分手半个时辰之后,建文帝与程济、魏冕、王钺来到鬼门,也顾不得什么天子威严,大臣斯文,统统匍匐钻了出去。

    钻过之后,众人直起身子环顾四周,但见雾气茫茫,芦苇纵横,一条大河横亘眼前,水波缥缈,一望无际。

    王钺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如此大河,却无摆渡,不是死路一条么?”

    建文帝摔坐于地,苦笑道:“如是这般,想是寡人命当该绝,我当自投叔叔,以救众卿之命。”

    程济劝慰道:“陛下勿忧,吉人自有天相,如此大河,怎能没有摆渡?可能是一时未到,我等再耐心静候片刻,不定就有船来。”

    话虽如此,众人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眼见天色已晚,月光幽明,河边空气变得愈发阴冷,周围气氛更觉惨淡。

    正在众人都感绝望之时,突然发现河中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向这里靠近,整个寂静的河面依稀可听见划桨的声音。

    “快看!是船!”王钺激动地手指前方道。

    程济压低声音道:“咱们先别露面,我等在此已经等候将近两个时辰,想燕王必定已经散出耳目追捕陛下,万一此船是燕王手下,我等功亏于溃了。”

    建文帝连连称是,于是众人压低身形,躲在岸边芦苇之中,眼见的那河中影子越来越近,果然是条船。

    只见船上有两人,一人撑舵,一人扶剑而立。王钺眼尖,一眼认出两人,不由脱口而出:“是方家兄弟!”

    河边寂静,王钺本是太监,声音较常人更为尖利,此言一出,被船中二人听得分明,只见持剑之人朗声道:“岸上何人,何不现身相见?”

    建文帝等众人见此情形,知道无法继续隐藏,把心一横,缓缓站起身来。

    “我是朱允炆,敢问两位壮士尊姓大名?”建文帝此时也豁了出去,心想反正一死,不能死的太过窝囊。

    船上两人一听此言,却大呼一声,将船划地飞快,一会儿工夫就靠在岸边。系毕缆绳,两人飞身跳到岸上,扑到建文帝面前叩首道:“方书、方墨兄弟救驾来迟,陛下赎罪!”

    建文帝仔细一看,认出这兄弟二人,正是文学博士方孝孺的两个儿子。方孝孺乃是明朝大贤,师从宋濂,素有韩愈美名,深得建文帝赏识,两家长相往来,因此建文帝对方家子嗣,也有印象。

    “都希直负我,当今危难之时,方知谬也!”建文帝大喜过望,急忙搀扶起兄弟二人。

    方墨手压佩剑,低声道:“陛下万安,我父安排我兄弟二人在此已经五日有余,深嘱我二人往来巡视河岸,就是为救陛下脱险。今日得见,可上报过恩,下慰父母了!”

    “那孝孺呢?他人在何处啊?”建文帝拭去泪水问道。

    “父亲我二人职责是救皇上脱险,他的职责是面斥逆贼,以正视听,所以.......所以父亲他留在应天府,要以身殉国,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方书边道,边泣不成声。

    建文帝众人深知朱棣为人,因此也深知方孝孺简简单单得要留在应天,会是怎样的境遇。

    “痛哉孝孺!社稷倾覆,身为一国之主苟且逃生,国之大臣却以身殉国,叫我有何面目再面对太祖、高祖在天之灵啊!”罢朱允炆就要往河里跳,被众人连忙抱住。

    方书、方墨跪倒泣道:“现如今,唯陛下随我等速速离开此龙潭虎穴,再图东山再起,才能不负我父,请陛下保重龙体,随我等上船吧!”

    “哈哈哈!东山再起,别笑死人了!”

    突然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尖利声音划破长空,在这寂静的岸边更显得诡异和刺耳。众人心中都翻了个,尤其是建文帝,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哈哈哈,没想到这靖难头功,要被我胡三笑夺了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众人但见暮色雾气之中,一个瘦高的人影缓缓走来。

    方墨连忙摁绷簧宝剑出鞘,闪身拦到建文帝前面,大声道:“方书,快带陛下走!这里有我!”

    方书见,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把挽住建文帝手腕,飞身跳上船去。程济、魏冕、王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早已经吓得呆立原地,面如土灰。

    那个瘦高个儿身影从浓雾中走出,才看得分明,只见这人一袭黑衣,头戴四方平定巾,一对鼠目配上一张驴脸,留着两撇胡须,手中晃动着两柄锋利异常的卜字铁戟,虽然面带笑意,但透露出的全是丑陋与凶恶。

    “那人留下,你们活,不然,全得死。”这瘦高个指了指船上的建文帝,用他那怪异的嗓音道。

    此时岸边的雾气更大,月亮在雾气之中显得忽明忽暗,方墨提气问道:“那边的朋友,报上名来吧!”

    “哈哈哈,我胡三笑的名字你听过没有啊?”那人道。

    “未曾耳闻!”

    “那一品阁呢?”胡三笑道。

    一品阁?一听此言,众人无不为之一震。

    早先建文帝为防止燕王朱棣造反,派遣不少官员前去燕王藩地卧底,一来打探消息,而来搜集燕王造反证据。这一品阁,就是从这些卧底处得来的消息。

    原来燕王为了造反举事,又为了保护自己免遭暗害,秘密派遣袁珙等人奔赴天下各地,招揽江湖中人,凡是武功高强又愿意被燕王所用的,都安排在燕王官邸近旁的一座宝塔之中,三日宴,五日大宴,奉为上宾。这座宝塔由燕王亲书“一品阁”牌匾,以示对来投之人的尊敬和重视。

    虽然得到这则消息,但建文帝及群臣身处朝堂之上,本就对江湖甚为陌生,并不觉得几个江湖中人,能对朝廷造成多大威胁,所以将注意力还是对准燕王的正规军队,对于一品阁,并未过多研究。

    但今日眼前就站着一位要索取自己性命的一品阁武士,不禁使得建文帝为之胆寒。

    雾气与月光好似一对儿捉迷藏的恋人,你隐我现,我现你隐,照得众人的面庞忽明忽暗。

    方书已经撑起了船桨,但迟迟未曾离去,因为他着实担心岸上的兄弟方墨。

    “哈哈哈,看来各位都很有礼貌,是要让我姓胡的先来啦?”胡三笑缓缓移动身形,朝建文帝乘坐的船走去。

    突然间寒光一闪,方墨的剑刺了出去,直奔胡三笑面门而来。胡三笑矮身形一闪而过,用卜字铁戟套住宝剑中央,只听“嗨”的一声,臂一扭,宝剑顿时被折为两截,剑端插入泥中,紧接着众人只听见一见低沉的呻吟,方墨已经倒在了那柄断剑的跟前,双目圆睁,手中还握着另一半断剑,人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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